第133节(2 / 2)

明朝女人 简梨 3478 字 1个月前

哪儿有什么良策, 他只是一个六品小官, 在京城里名不见经传, 这次到时出了名,可惜是恶名。当初答应要为他说话的同僚,此时都哑口不言,生怕惹火烧身。倒是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死死盯着这件事, 准备拿这件事当做一次“例”, 日后审案判案的“例”。

“为父想了想,你二弟应该是光宗不小心杀人,他年纪还小, 不会至死。你身上也不过教导不严的罪过,从来没听说教导不严会是死罪。如此,罪责最轻。”最后一句, 张辽几乎是贴着张伯海的耳朵说的。

“父亲可有把握?”

“为父这就去惠民堂,等着光宗醒过来。儿啊,你在牢中也好好好的,相信青天大老爷会还你清白的。”张辽怕牢中会有监视之人,与张伯海大声说了几句“问心无愧、坦荡无私”的话之后,才施施然离开。

离开男监,张辽也并不是如他所说马上去了惠民堂,而是转到女监来。

女监这边,看望张杨氏的杨家大嫂刚刚离开,张辽过来,隔着牢门就是一个弯腰深鞠躬,道:“辛苦儿媳了。”

张杨氏心里悲苦,却也被这样的大礼吓了一跳,赶紧退开,“公公何出此言?”

“家门不幸,出此大事,连累你了。”张辽痛惜无比,眼中含泪道:“儿媳宽心,老夫相信光宗是清白的。老夫承诺,不论结果如何,光宗总是姓张的,一辈子都是我张家人。”

“光宗……”张杨氏喃呢道,她之所以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张光宗吗?

“儿媳放心,老夫在外还有几个知交好友,必能使得上劲儿,光宗必定性命无忧。他年纪幼小,不会重判,到时张家自会接应。等过个几年,等到大赦,光宗就能安然回来了。”张辽语待深意道:“光宗不会有事,伯海也只有一个教导不利的小罪名,儿媳要知道才好。”

张辽一口一个张家,不过是在暗示张杨氏,张家在她的儿子就在,他在张家就在。为了儿子,毒杀张孟氏的罪名,她必须背在身上。这个世界,终究是以家族为基本单位联合在一起的,没有家族扶持,一生走得必定辛苦。

张杨氏凄惨一笑,道:“张家也不止光宗一个孙子,张伯海在井水街的外室,不就怀孕了吗?”

“胡说八道!老夫怎不知此事?”张辽勃然大怒道:“儿媳万勿听人挑拨之言,张家的孙子只有光宗一人,这个老夫可以担保。别说外室有孕,就是生下来也入不了宗谱。一个不知男女、不知能否长大的孽障祸胎,怎可与我长子长孙相提并论!”

张杨氏不说话,她现在也辨别不清楚大嫂和公公到底谁说了实话,不过没关系,案子明天才开审,她有时间慢慢想。张杨氏心中长叹,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时后悔无比,平日怎么不多看看律例条文或者审案断案的话本,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茫然。

张辽探望过张杨氏之后,又转过几个拐角,到了柳娘牢门之前。

柳娘盘膝坐在干草之中,依旧是一身素服,一根银簪,完全是守寡戴孝的打扮。

这幅装扮太不吉利,孤零零坐在这安静、阴冷的大牢之中,干冷寂寥,张辽一瞬间没反映过来。

“唉,你受了委屈,为何不与我说?我何时不为你做主了?闹得这般沸沸扬扬,我清楚你为仲和伸冤的好意,可事情过后,你又如何生活?你我夫妻多年,老夫怎忍心呢?”

“我并无怪你的意思,你娘家不在身边,仆役又不敢信,若是有什么要办的,为夫可以带劳。一日夫妻百日恩,老夫也是盼着你好的。”

“儿媳那边我也去看过了,她正痛哭流涕后悔不已,悔不该一时冲动,在你饭菜中下药。她一个妇道人家,听着府中下人几句流言就吓住了,才有此恶行,此时也悔得跟什么似的。若是你说出来,事情在府里就能解决,何必闹成这样,你此次的确太过莽撞了。”张辽又是一声长叹,“不过,你我夫妻一场,总不能看着你日后没有着落。你还是张孟氏,日后也是要葬在张家祖坟的。”

张辽见柳娘盘腿闭目,也不在意她的神情,自顾自絮叨。

柳娘听得烦闷,忽然睁看眼,定定看着他,幽幽道:“我知道谁要杀我。”

张辽看着这双洞悉世事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他的妻子在走出张家大门的那一刻,就不是往日的张孟氏了。此时她已做出选择,心中清明,心志之坚,非几句话能动摇。

张辽干脆闭口不看,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牢里的热闹府尹大人也是知晓的,师爷不解道:“东翁,真不派人听着吗?”

“派人做什么,他们敢这个时候冒风险,肯定有办法让旁人听不到,这时候去没用!”

“万一他们私下里说真话了呢?”师爷还是不甘心放弃。

“这回审的,可不是偷鸡摸狗的小罪名,也不是草莽百姓,一个个也是读过圣贤书,张口闭口还能拿大明律例来堵老爷嘴的人。往日那些小手段也用不上了,他们比谁都精明。”府尹大人叹道。

“既然如此,正该了解真相,便于审案啊!”

“都说了那些是聪明人,你就不怕被他们反着利用?”府尹大人笑道:“不管谁去探望、说了什么,最终都要在公堂上表现出来的。多说多错,但凡出手,必定会留下痕迹。本府不急,总有他们露马脚的时候。”

“东翁高见!”师爷拱手叹服。

“当初伺候张光宗的小厮和嬷嬷找回来了吗?”刘大人更关心但还是案情本身,等把真相调查清楚,这些人各自谋算,也就大白于天下了。

“大人恕罪,那小厮的尸身已被找到,在护城河里捞出来呢!”

“又是一个淹死的,那小厮才八九岁的年纪吧?家里人呢?”

“一个被拐子卖掉的孤儿,无父无母。”师爷答道。

“这样一个孩子,是不可能赎身的,也就是说,张仲和的死,基本可以确定是谋杀了。只是不知道这杀人的是谁?张伯海兄弟相残,张光宗过失杀人,张辽狠心害子,再或者张孟氏贼喊捉贼也有可能。”

“奶嬷嬷呢?”刘大人再问。

“还未找到,张家下人说的奶嬷嬷老家并无人。不过奶嬷嬷确定是有一家子拖累的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小的们正在抓紧查问,想必三日内必定有结果。”

“这就好!纷繁众生相,熙攘为利来。”刘大人敲着桌子笑道,“真期待明天过堂啊!”

张大人身为主审官,从来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能进衙门的刑狱大案,谁敢说自己全然无辜。

张仲和被杀一案暂且搁置,先审张孟氏被毒杀一案。

张孟氏带来的药渣和她的身体本身能说明她的确中毒了,刘大人又传了捕头来问。

“张孟氏素来身体康健,张家近一两年只有请大夫看咳嗽、打喷嚏之类的小病,都有脉案记录,张孟氏并无宿疾。自张仲和死后,张家对外宣称张孟氏伤心过度病倒,请的是惠民堂的大夫,只在张仲和死的第二天看过一次大夫,开的是定惊安神的药物,日后都是卧床修养。脉案、药方、药材都已核对清楚,确实如此。张孟氏身边丫鬟仆役都审过了,没有为张孟氏买药的事情。出殡那日,衙役们去的及时,在张孟氏房中,也未搜出对症药物来。”衙役逻辑清晰的说明了这几点。

“张孟氏自残诬陷的可能基本排除,还有其他的吗?”刘大人问道。

“张孟氏仆役华嬷嬷身上随身带有药粉,经查,正是张孟氏所中之毒。厨房药材均来自张家公中库房,张府管家交待,他是受老爷张辽之命抓药的。”

“哦?张辽今日可在?”刘大人环视一圈问道,昨日张辽十分热心的挤在门口观看,今日却不见踪影。

“大人,张辽在惠民堂守着生病的孙子呢。”师爷再去刘大人耳边轻身道。

“既如此,派人去传唤张辽,捕头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