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关闭后,程九静等玲珑开口。
谁知她头先一句却是:“前些日子,大皇子来侯府提亲,你可知道?”
程九被这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再怎么说,他都没料到小姐开口就是大皇子。不是侯府,不是七爷,也不是茶铺的生意。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让他瞬间更加重视起来。
程九挺直了原本倚靠在墙边的身体,双手抱胸,认真问道:“于是你打算怎么办?”
玲珑知道自己现下的状况不太好,所以捡了紧要的话快速道:“此人打我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曾有人提醒过我,”想到大皇子妃汪氏,玲珑忍不住叹息了声,继续道:“现下明知乔家向我提亲,他却还明目张胆来寻我,恐怕往后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我不如提早做防范。”
程九赞同地嗯了一声。
玲珑觉得自己思维因为缺乏睡眠而有些停顿,却奇异地还是不想睡,继续快速思索着,“此人心思阴沉,做下许多错事,却都能想办法给自己留了后路。又因有皇后在旁边帮忙遮掩,故而他做事再怎么荒唐,还能总是能够躲过皇上的斥责。”
“小姐的意思是——”
“坏事做遍了,总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来。”玲珑道:“我一来想要找出他做错过的事。二来,我想看看他大皇子府有没有可以突破的地方。宋奉慎此人极其谨慎,身有金丝甲,平日从不脱下。”
金丝甲是护身奇物。平常的武器极少有能够穿透它的。
玲珑点到为止。程九跑江湖的人,自然明白了“突破大皇子府”的含义所在。
既然旁人“攻”不进去,那就从里头找找有没有可以突破的点。把在里头的人给拉拢过来,可以事半功倍。
程九嘿嘿笑着摸了摸下巴。
这事儿容易。
他在行啊!
玲珑见他动了心思,放心了不少,“飞翎卫因着顾及皇上而不敢彻查宋奉慎。我却有许多的时间来做这个。只不过我人在内宅,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需得麻烦程掌柜的来帮忙了。”
“帮忙二字万不敢当。”程九连连摆手,继而面露疑惑,踌躇着说:“我可不可以问小姐一句。为什么要针对他?”
玲珑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爹娘的死与大皇子和沈家脱不开干系。”
程九瞬间站直了身子,全身紧绷,面露肃杀。
玲珑的父亲,便是当年救了他的那个人。他感激王大哥的一番用心,所以特意退了漕帮的位置来报恩。
只是他哪里想到,王大哥的死竟是有这样大的原因在?
程九神色凛然,半晌不语。
玲珑实在是心力交瘁,因着睡不好而头痛欲裂。加上想到了当年往事,心情着实不佳。也没和程九认真道别,说了句“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揪着一颗心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品茗阁。
外面阳光灿烂。
现下是晌午,太阳尤其的大。
极致的光亮下,她恍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竟是在那亮晃晃的金灿之中,看到了熟悉的挺拔身影。
难道是七叔叔?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玲珑自嘲一笑。八成是夜有所想日有所思了。晚上时常看到他的身影,现在明明天光那么亮,她居然还能做起了白日梦。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行。
哪知道与那“幻像”错身而过的时候,那边居然探出手来,擒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了旁边无人的小巷子。
真实而熟悉的热度从两人贴紧的肌肤传过来。
玲珑站稳之后愕然侧头看过去,这才确认了,自己看到的是实实在在的七叔叔。而非想象。
这般的相遇来得太过突然。
玲珑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郜世修眸色深深地凝视着她。
明亮的阳光下,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好似病了很久一般,毫无血色。
郜世修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松开了擒住她的手,唇角紧绷,低声道:“你总是避着我,不理我。我总得寻了法子见到你才行。”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沙哑。
玲珑抬眼细看,才发现他神色间是显而易见的憔悴。平日舒朗清冷的眉目,此刻也是蹙紧在一起,隐含愁色。
以往的时候,事情再难,案子再不易,即便需要风餐露宿东北西跑,他也都是游刃有余,从来不曾这样疲倦过。
短短数日功夫,为什么会成了这样,其中原因不难想象。
玲珑心里涌起满满的自责。
她忽地想起了一物,从怀中拿出个络子来。迟疑了下,放在手心,低着头捧在了七叔叔的跟前。
这是个吉祥结络子。走线均匀,每根绳线间形成的花纹都十分匀称,非常精致,编织得相当用心。
吉祥结寓意平安和顺,从中也可以看出她对他的真切祝福。心中百般滋味难以描述,郜世修并未去接络子,反而叹息着探手把眼前少女揽入怀中。
她毕竟年少。遇到这样多的事情,恐怕自己都不清楚该怎么面对。
他并不想和她计较什么。但是有件事情梗在他的心里,让他满心的愁郁无法纾解。
郜世修初时难以启齿。可是她手中握着那络子放在他的胸前,络子从她手心中露出的一段硬结恰好戳着了他。就像是他计较的那件事一样,堵在心中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