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怔怔看着那树叶,耿曙便凑过去,在他侧脸上亲吻了下。
“怎么了?”耿曙问。
姜恒瞬间如梦初醒,“哗啦”一声出水,耿曙道:“等等!怎么了?”
姜恒裹上浴袍,赤脚就朝厅内跑,耿曙匆忙穿了浴袍,说道:“别跑!好好说话!”
姜恒说:“水运!”
耿曙把姜恒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进厅内。姜恒喊道:“传宋邹!快!把
商会大统领也叫过来!”
不到一炷香时分,厅内来了四个人,宋邹、嵩县商会大统领赵逡、以及雍军的两名万夫长。
“别着急。”耿曙只着一身浴袍,侧身坐在榻上案前,姜恒仍披散半湿头发,忧心忡忡地看着地图。
宋邹说:“可是玉璧关来了消息?”
“不。”姜恒走到地图前,翻出朱笔,沿着胶州港标记,说,“胶州已探明的海道,最远能抵达何处?”
商会大统领道:“胶州向来是郑国的军事重镇,消息出不来,斥候也很难进去,海船多与南越交互,出港之后,往往就不知去了何处。但目前可知,郑国确实要开战了,因为他们……”
姜恒接了话头,说:“因为他们往胶州运送了大量的铁。”
“不错,”宋邹说,“这是今日传回来的消息。”
姜恒说:“也即是说,被打听到,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大统领赵逡点头:“实际上他们运送铁,时间只会更早,根据我们的推测,这个时间应当在入夏前。兴许这已是最后一批了。”
“从胶州港出发,”姜恒说,“根据秋冬风向,最远能到何处?”
耿曙没想到,一辈子没见过海的姜恒,竟是对海运十分了解。
“这要找名走过船路的人来问问。”宋邹答道,“我记得曾有吴越之地的船商,只不知他在不在嵩地,姜大人觉得呢?”
“给所有的斥候送信,”姜恒说,“到这几个地点去找,看有没有补给站。”
说着,姜恒一路从胶州沿着海岸线往北边标记,直到雍国境内的一处海岸,雍国地广人稀,大片土地荒无人烟,又有东兰山天险作为屏障,挡住了那段海岸线。
与此同时,姜恒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孙英也许就是坐船过来的,”姜恒朝耿曙说,“只不知道,他们去了多少人。”
耿曙的脸色亦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我这就送信回去。”
“送给东宫。”姜恒说。
如果姜恒的猜测无误,太子灵正在坚持不懈地往雍国东北方运兵……雍地的海岸线多年来始终守备空虚,只希望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近期不要按计划发兵。”姜恒朝耿曙说。
耿曙想了想,说:“太冒险了。”
“一旦太子灵绕过玉璧关前的防守,”姜恒说,“把兵马运送到雍国后方,你手里这支兵员,就是最后的希望了,不发兵,只会延误战机,若在越地被拖住,最后一支救援国内的军队也没了。”
耿曙沉吟不语,最后他决定,在这件事上听姜恒的。
“可是如果不发兵牵制玉璧关,雍国想进军,就……”
“那就让他去死好了,”姜恒道,“先前谁还答应我一剑捅了他的?”
“知道了。”耿曙马上识趣地说,他当然知道姜恒是在说反话,这些日子以来姜恒是最焦虑的那个,直到过了发兵时限,他仍让耿曙强行按兵不动。
耿曙放出去的海东青,带回来的消息则是汁琮的三个字:知道了。
“什么叫‘知道了’?”姜恒难以置信道,“他不派人去查么?”
“他说知道了就是知道了,”耿曙说,“我有什么办法?”
这个时候,宋邹传唤的船商来了,姜恒马上从耿曙怀中起身,正了正衣裳,已经来不及问他名字了,说:“从胶州出发的海船,北上后,最远能抵达什么地方?”
“回大人的话,”那船商说,“小的只在吴地跑过几年船,具体情况不清楚,只能道听途说……”
姜恒:“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郑地四个港口,往来南越等地,所做无非海上生意,郑人的船大多是江船,想要海上航行的大船,须得求助于郢人。但胶州港口往北方一路过去,多年来几乎无人去过,郑国也不允许任何商道途经胶州,俱是官船……”
“……胶州与北地的林港等地,多年前听闻有过往来,但只要北上,暗礁极多,春夏间,几乎无船能平安到此处。”
“笔给你。除非什么?”姜恒递给他朱笔,知道他一定还有话说。
船商寻思片刻,圈出一块海域,说:“大人说的是,除非秋冬交季时,会有一个月上下的西南风,如果利用好这段时间,便能将船从胶东出发,花上整整一个十月,开到东兰山的最东边,但是有没有能靠岸的地方,小人就……”
姜恒听了这话,简直是天旋地转。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郑人只送了军队进入雍境,尚未成功策反林胡、氐二族人,否则……
“一艘船可以运多少人?”耿曙直到此刻,仍然保持了镇定。
“多则两千,少则八百,”船商说,“并无定数,若将货舱腾空,嗯,平均两千人是可以的。但商路讲究的是‘往返’,这条海路有去无回,所以郑国几乎从来不与雍国走海道生意……”
姜恒坐在榻上,无意识地挥手,示意先退下,再看耿曙时,耿曙的表情依旧镇定。
“不会有太多人,”耿曙说,“算他们十条船,也只有两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