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天子。”郑真笑完想推门进去。
“一个很重要的人,在与你爹说话,”项余说,“不要进去。”
郑真拉起项余戴着手套的手,说:“那咱们出去玩罢?”
“不去。”项余注视他的双眼,沉声道,继而闭起双眼,仿佛在回忆什么。
郑真便在一旁,倚着墙,陪项余站岗。
“你好久没来找我了。”郑真说。
“宫里很忙。”项余说。
郑真说:“忙着接待客人吗?上次你带来的那个人是谁?他们都说,他与我长得有点像。我注意到了,我在戏台上唱戏,你总是转头,隔着帘子看他,他一来,你压根就没正眼看过我。”
项余没有回答。
“是你从前相好的,”郑真朝项余笑道,“我猜得对不对?否则你不会照着他的模样,给我画眉毛……”
接着,项余抬起左手,看也不看郑真,扼住了他的咽喉,慢慢收紧,他的左手虽藏在手套下,却犹如铁铸的一般。郑真挣扎不得,反而放开双手,两眼盯着项余看,呆呆的,眼里却仿佛有许多话想说。
但就在此时,脚步声传来,项余便放开了他,郑真闷着咳嗽,呼吸艰难,项余则改而一手为他顺背。
姜恒开门出来,朝项余低声道:“项将军。”
项余在那短短顷刻,又恢复了温柔的眼神,抬眼看姜恒,扬眉。
“我们商量了一个办法,”姜恒说,“兴许能奏效,但须得在这里过上至少一夜,您不必担心,他们都是越人,是我从前的族人……你没事罢?你是小真吗?怎么了?”
姜恒注意到郑真不大对劲,始终背对他,在巷子一侧咳嗽,关切上前要照看,项余却以左手轻轻握住姜恒手腕,不让他靠近。
“他没事。”项余说。
郑真满脸通红,看了姜恒一眼,今天在阳光下,姜恒端详他的眉眼,又觉得与自己不太像了。
“所以呢?”项余示意姜恒继续说。
“我们……会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姜恒道,“您先回宫去罢。”
项余说:“我必须留下来,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所在,虽然我知道聂海小兄弟武艺高强,但你总不能让我擅离职守罢。”
姜恒也知道项余是劝不住的。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项余说,“除非你答应我可以说出去。”
姜恒只得点头,说:“当真给您添麻烦了。”
项余看也不看郑真,跟着姜恒进去了。
魁明见项余来了,也不多问,只要界圭相信的人,他就相信,而姜恒带来的人,他自然也一并相信,无需多言,于是摊开朱雀宫与半个江州城的地图,朝他们开始解释。
耿曙眉头深锁,在一旁听着。
这是姜恒提出来的办法,他们都相当清楚必须尽快查出这伙刺客的来历,拿到证据,否则敌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这么拖下去,什么事都做不了,只会受制于人。
入夜,汁琮听完玉璧关的军事汇报后,太子泷来了,父子俩闲谈几句,无非是变法之事,又有几句家常,再接下来,汁琮突然提起了令太子泷有点措手不及的婚事。
他长大了,这是汁琮对儿子最强烈的念头,他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太子泷的眼神竟然奇异地,与姜恒有点像,只是姜恒外露,而汁泷内敛。起初汁琮只觉得,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被姜恒教会了不少事,但落雁一战后,汁琮总在回想。不……不是因为姜恒,亲儿子的眼神,他早就看见过了,他的温顺,不因为惧怕他,而是因为,他是他的父亲。
“联会之前,”汁琮说,“爹会替你订婚。”
太子泷只是稍一怔,便接受了现实,丝毫没有异议。
“爹替我订的婚,一定合适。”太子泷答道。
汁琮淡然道:“爹也说不上,这些时日,爹仔细想过,姜恒有些话,很有道理。”
太子泷不知汁琮为何又岔开了话题,不明其意,只安静地听着。
“譬如说,这场天下大争,明面上是在打仗,实则在这底下,还有更多我们需要去做的。”汁琮道,“我们必须先稳住代国,但爹也不想,你的孩子是代国的外孙。”
太子泷轻轻地“嗯”了声。
太子泷看见界圭今天一直站在父亲的身后,也没有问什么。
“你明白爹的意思吗?”汁琮说,“之后,爹还会为你娶一名妃子,也许是周家,不过眼下还没想好。”
太子泷虽然很少谈男女之事,但大抵还是懂的。汁琮又说:“很可惜耿家没有女儿。汁淼若有个妹妹,一切就完美了。”
太子泷颇有点哭笑不得,汁琮安静看着儿子,说:“你必须完婚了。”
“是,父王。”太子泷发自内心地接受了安排,他没有任何抵抗,更清楚他的婚事关乎雍国的未来,容不得自己做主,落雁一战,正证明了王室延续的重要性。更何况,他爱他的父亲,也爱他的家人,他相信父亲不会害他。
汁琮车裂了牛珉,这是横亘在他心上的一根刺,让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就算想杀他,他也只能任他杀。
只是有时,太子泷宁愿替手下的谋臣去死,也不愿意他们被汁琮赐死。
太子泷有时总带着一股悲观又倔强的念头,既爱他的父亲,又恨着他,那恨意来自于失去与他亲近的其他的人的痛苦。
他被寄予了太多的期望,有时他也想像姜恒一般,他没有责任,所以无论做出什么,都是值得被肯定的。
而他呢?做得好,那是储君的本分;做得不好,则要接受雍人乃至天下人的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