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疏月低头看向周明,见他的手指在袖口处来回搓揉。脱口道:“大人猜呢。”
周太医忙道:“臣万不敢猜。”
话音刚落,太医院的小太监丁荣慌慌张张地撞进了明间。
“周大人,出大事了,院正大人请您赶紧去长春宫。”
***
那日是个大放晴的雪后天。
长春宫的隔扇风门,竹纹裙板尽皆合闭。皇后怔怔地坐在明间之中,手靠着滚茶都不知道。孙淼进来传话时,才发觉其手背上已然烫出了三个大泡。
“娘娘啊,您的手……”
“三阿哥怎么样了。啊?怎么样了!”
“娘娘您先别慌,周太医已经过来了,咱们万岁爷那么大的鬼门关都是在他手底下过的,小主子也一定能过。您的手烫伤了,奴才让太医来给您看看吧。”
“本宫不要紧,不要去扰太医们,让他们好好顾着本宫的三阿哥,顾着三阿哥!”
孙淼忙宽她道:“娘娘,咱们小主子是皇上嫡子,日后还有更大福气要承接,绝不会有大碍的,您此时万万不能慌啊,院正大人已经去太和殿禀告万岁爷去了,您得等着万岁爷过来,给咱们小主子做主。”
“做主?做什么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才……”
孙淼欲言又止。
明间的门赫然被推开,外面白茫茫的雪光混着惊心动的梅香猛扑进来,几乎刺盲皇后的眼睛。
太后扶着杜容海的手跨进明间。
“你们都退下去,哀家有话跟皇后说。”
孙淼等不敢多停留,掩门退到了外面的雪地里。
缠枝莲花纹的仿古山水屏风,在太后脸上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她从皇后身边行过,在正座上坐下。
“皇后。”
“儿臣……在。”
“哀家当年是看走了眼,才把你送到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你这个皇后当得,自己的地位,自己儿子地位,自己家族的地位,一样都没有护住,如今,连自己儿子的性命眼看着都要丢了!”
这一句话,让皇后猛然想起了陈小楼那一句:“割喉润嗓”的话,此时若不是割喉流血,她的喉咙当真干得吐不出一个字。
哑然,无话可辩。
皇后怔怔地扶着椅背,颤坐下来。手边的滚茶如今已经温了,她端起来,牛饮般地灌下两三口,方从喉咙里挣扎出声音来。
“儿臣是无能……可儿臣这一辈子,走不到皇帝的心里去……劝也劝了,闹也闹了,最后落得无诏不得入养心殿,我和皇上……是彼!此!弃!绝!”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四个字。背脊陡然生出一阵恶寒。一下子从背后缠绕到胸口,引得她抑制不住地颤抖。
太后被这四个字气得气紧,不由喝斥道:
“荒唐啊荒唐!时清,你是皇帝的女人,就算皇帝弃绝你,你也绝不能够弃绝皇帝!当年在府上的时候,哀家听说你们也是琴瑟和鸣,他敬你,你敬他,如今,是因为有了王氏……”
“皇额娘,您别说了!”
皇后凄声打断她的话,紧接着,惨然道:“是我的错,我见皇上喜欢她,又想她是汉人出身女人,无非做个内宫之宠,不会威胁满蒙之亲,不会祸及大统继承,才让她入宫伺候,我……我没有想过,皇上会为了她把我们母子……”
她越说越心痛,不由地弯下腰去,伸手捂住脸,声如锦帛撕裂般,又尖又痛。
“可我又能如何,皇额娘,我也是皇帝的奴才。皇帝弃绝我,也都是我的过错,我不如王氏那般体贴圣意,至使帝后之情,若掌心之沙。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对不起皇额娘……对不起我们科尔沁部……我这一辈子,通共只剩一个三阿哥,如今又要去过鬼门关……这都是我的报应,都是我的报应啊!若……若能拿我命去换他的命,皇额娘,我早就奉上去了啊……”
“什么报应?皇后在胡说什么!”
太后掌拍几案,震落案上的一盆冷梅的花朵。
皇后没有抬头,仍然捂着脸,瑟肩痛哭起来。
太后仰起头。长叹了一声:“时清,身为皇后,你无失德之处,如何会有报应报在子嗣身上。”
皇后泣言:“若不是儿臣失德,失帝心,三阿哥又何以如此……”
太后冷声道:“你再有如此荒唐之言,才真是失德!你给哀家听好了,钦天监已为三阿哥观象,言有“月宿冲阳”之象重现,又见火宿冲犯太子星,轻则太子失位,重则祸及帝星。大阿哥这一灾,不是你这个额娘失德,而是有人德不配位,庶儿冲犯太子!”
皇后的耳心中尖锐地响了一声,刺得她不禁宫耸起了肩膀。
“钦天监真有如此卜言?”
“监正已经去太和殿请见皇帝了,这一回,皇帝若是为了维护王氏,不肯为你们做主,那皇后也该想想,如何自己为咱们三阿哥做主!”
第104章 渔家傲(四)
王疏月等到梁安回来,已过了午时,是时婉贵人也听说了长春宫的事,来王疏月处探问,正坐在炭盆旁与王疏月说话。
梁安甫一进西暖阁,便扑跪了下来:“主儿,出大事了,三阿哥遇了痘劫,这会儿整个长春宫都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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