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前庭的护卫过来禀报,意料之外的客人上门拜访,崔骞才从这尴尬的局面中解脱出来。
奶娘上前抱起了孩子,崔骞将手里的拨浪鼓递给小女孩,并再三保证现在出门并不是离开,只是去前庭见个客人,一会儿肯定回来陪她继续玩,才终于有了一线生机。
虽然只有不到两岁,但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东西已经明白了什么时候可以撒娇缠磨,什么时候只能乖乖等着。
她含着手指,委屈地看着“父亲”走出房间。
走进正堂,霍幼绢摘下头顶的斗篷。
等待的时间里,仿佛从后院传来了莫名的哭叫声,联想到隐藏在这个别院里的那位不可言说的小殿下。霍幼绢心中有数,却并未点破。
接待的副官有些尴尬,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幸好霍幼绢眼观鼻鼻观心,压根儿没有询问,才松了一口气。
旁边奉茶的侍女奉上茶水点心,霍幼绢又等了片刻时间,崔骞才快步出来。
看着他俊秀脸颊上疑似奶渍的痕迹,霍幼绢有些发愣。
这个洁癖狂竟然也会有如此模样。
霍幼绢突然想笑,回想起童年时候在宫中的时光,从小到大几乎没见过这人会有狼狈的一面呢。
在她的目光提示下,崔骞从副官手里接过绢帕,擦了擦脸,然后沉着脸色,上前问道:“怎么今天有空出宫,还来我这里?”
不等她回答,又道,“你半夜出宫来我这边,难道不怕谣言非议。”
“皇上不是这种小鸡肚肠的人。”霍幼绢坦率地笑着,“而且你我清清白白,有什么可非议的?”
崔骞瞪了她一眼。
霍幼绢恍如未觉,笑道:“此番上门,是有些事情想要跟崔将军商议。”
“有些事情?”崔骞坐在了她的对面,露出玩味的笑意,“那么,是你的事,还是皇上的事?”
“有什么区别吗?”霍幼绢平静地注视着他。
崔骞垂下视线,“你倒是对他死心塌地。”
“皇上是一位明君,无论是对这天下苍生来说,还是大周国祚来说。”霍幼绢由衷说道,“这不仅是我的看法,更是朝中众多大人的看法,如果你仔细探听一番,就会明白我所说的。”
“是吗,以前倒是看不出来。”崔骞嘴角带着几分嘲讽。
“之前皇上身居宫廷,环境险恶,少不得用些手段自保,所谓呆笨,只是无奈罢了。”霍幼绢叹息着,“并不是每一个孩童,在失去了母亲之后,都能得到亲眷的仔细照看。”
崔骞表情阴沉了下来,霍幼绢话中有话,听得分明。
然而没等他开口说什么,霍幼绢突然又转了话题,“便如那位小公主,虽然失去了父母,如今也有关心她的人在殷切照看,爱如珍宝。”
崔骞一怔,笑道:“原来你知晓,是霍尚书告诉你的?”
霍幼绢没有回答。
“你既然知晓,那么皇上想必也知晓了吧。”他懒洋洋笑着,“对这个孩子,他有什么看法?”
不等霍幼绢回答,他又哑然失笑:“算了,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只是个女儿,也碍不着他什么。”
霍幼绢蹙起眉头,“我并未告诉过皇上这位公主的存在。”
崔骞有些意外,但他知晓霍幼绢不是虚伪矫饰之人。
霍幼绢神情静若止水,反正她说的是实话,小公主的事情,本来就是秦诺自己发现,之后告诉她的,她还真没告诉过皇帝。
崔骞态度似乎和缓了些,嘴上却并未放松,只笑道:“无所谓,知道与否,反正在我这边,未必比在宫中过得差。”
霍幼绢皱眉,“你将来确定能保她一世富贵无忧吗?自从两年前开始,朝政纷扰,越发让人摸不着头绪,连郭家那样几百年传承的显赫门第,说倒就倒了。”
“如今后宅的这一位,明明是金枝玉叶,如今却只能当做瑞国公的私生女,不正是因为险恶的朝政争斗所害?”
“够了,这些事情不是你能置喙的。”崔骞打断了她的话语,皱眉道,“如果你这次前来,只是为了这些事情,那么可以离开了,只是看在往昔的情分上,劝你这些日子多留在家中。想必宫里也不缺你一个女官侍奉。皇帝今晚不还带着亲信去逛夜市了吗?”
霍幼绢垂下视线,“朝政大事,确实非我一个女子所能插嘴的,既然如此,那么后宫琐事,倒是有一些想要说明的。”
……
*****
随着盛夏的到来,京城比往日安静了很多。
酷热的时节,贵族世家喜爱的游园欢宴都减少了数量,倒是城外打猎避暑多了起来。
只是今年,出城的贵族也比往年少了些。不知道是因为战事,还是因为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虽然表面上,朝政依然是一片平静祥和。
午后时分,裴家的管事收到了内府送来的赏赐。
裴翎打开礼盒,看着里面色泽鲜亮的小东西。
一共十枚,婴儿巴掌大小,都是白梅花的形状,白嫩的花瓣柔软清透,中间赤红的花蕊宛如宝石。打开锦盒的瞬间,一股清淡至极的白梅花香气袭来,夹杂着纯净的奶香和蜜糖气息,极为诱人。
若不是之前那送赏赐的太监再三说明了,老管家怎么也想不到,这玩意儿竟然会是一盒子花露皂,颜色竟然宛如水晶般剔透光亮,连气味都比平常的清淡很多。
老管家在旁边偷眼瞧着,暗暗感慨,这内府出品的东西就是不一般。连花露皂都制作的这般精致,跟宝石花簪也差不多了,叫人哪里舍得用啊。
只是送人花露皂,这种贴身使用的东西,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裴翎倒是神色淡定,合上了盖子,吩咐道:“送去浴池吧。”
老管家依言送去了浴室。只是这样精贵的东西,被浴室的热气熏染着,万一熏坏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