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和她们在花园中漫步了一会儿,也看出听瀍公主其实已经累得不想走了,老实说,她和几位公主实在脾气不合,更别说她们身边跟着的这些仆妇侍女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不如干脆给大家一个台阶,她们可以休息,她也不用再努力维持礼貌,大家都轻松。
于是艾丽提议,“殿下在苏芳的行馆中也有一座花园迷宫,大家经常在饭后比赛谁能最先到达迷宫中心的亭子,既然这里的花园也是座迷宫,不如我们也来场比赛?”
聆泷公主一听就兴高采烈,立刻积极响应,“好啊,好啊!”
她本来还想提议,既然是比赛,不如设个彩头,还往艾丽头上的双翼钻冠上看了一看,她年纪幼小,是她父母的独女,虽然她封地现在被占领了,她也寄人篱下,可是她父母早未雨绸缪,留下了大笔的钱和人脉,老王叔又对她非常宠爱,她花钱又一向大方,所以在王府人缘颇好,云山花房是她经常来的地方,迷宫中的路径她早就熟了,所以艾丽一提出比赛她就兴高采烈赞同,随即又想到赌个彩头,大家身上都有首饰,就算互相交换,谁也不吃亏,也算增进淑女之间的友谊了,可她一看身旁的听瀍自从艾丽提出比赛的建议之后就用扇子半掩着面,要笑不笑的,心中不由一凛。
聆泷公主马上又想到,谁知道这钻冠是不是亲王殿下特别为艾丽买的,如果艾丽输了……然后她立刻又想,哎呀,这可不行,我还是太嫩了,和亲王殿下的宠姬比赛,我怎么能赢呢?
听瀍这坏蛋小碧池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要害我,哼,穷要饭的还总想要摆个公主的谱呢,也就是老王叔看她可怜才收留她,还总劝我好好跟她相处。不行,待会儿进了迷宫,我就退出来,说自己也累了,暂时休息休息再说,我要跟听瀍这小碧池在一起,看她有什么花招。
她打定主意,笑眯眯地看着艾丽和听瀍。
听瀍公主先对艾丽笑一笑,再微微屈身行个礼表示谢意,这才说,“好啊,别看王叔这座迷宫花园很小,而且起点就是终点,但要是走岔了路,可要走很久的……”她用询问的语气问艾丽,“艾丽小姐,您是第一次来,不如,我让我的侍女陪着您一起走?”
艾丽连这两位公主都懒得应付,怎么会同意让一个不认识的仆从跟着自己,当下就委婉拒绝了。
听瀍公主又笑了一笑,不以为意,让艾丽和聆泷先进迷宫,“别看我比你们进去的晚,我要先想好怎么才能最快地走出来,等我的路径都筹划好了才进去,这叫胸有成竹。”
聆泷哈哈一笑,对她的侍女说,“既然艾丽小姐不带人进去,我也自己来吧!你去竹山那边的冰室,让人送来些冷饮。”她的侍女行个礼就走了。
艾丽知道听瀍是要先休息会儿,也不是真心要跟这两位公主比赛,和聆泷一前一后走进花园迷宫之后,不久后遇到一个岔路口,就和她反向而行。
她在花园中随意漫步了一会儿,才发现花园中心那座小山上的飞瀑不管从哪个方向看,看到的景象都是极为相似的,想来如果可以从钟顶鸟瞰,就能看到山顶的瀑布被分成了好几股。冷泉流珠碎玉般奔涌而下,水雾萦绕着翠玉般的枝叶花草,就仿佛是行走在一卷山水画中——艾丽见过的那些山水画还没有这么漂亮的呢。真是不负“云山”这个名字,小小一座假山看起来居然很有些名山大川的气质呢。
这座花房里除了花木,还在水潭里养了游鱼,花枝之间还有蝴蝶和小鸟,碎石子铺就的小路两边都是山壁却丝毫不觉仄逼,每走几步景色就会一换,或是一块上面长满绿苔的奇石,或是一座形态天然的小潭,或是从峥棱石丛中蜿蜒流下的小溪,溪边还有美丽的花朵,静静走在其间,只能听到瀑布飞溅,流水潺潺,山壁上溪流涓滴敲打,其中偶尔几声鸟鸣,空气清凉新鲜,恍然间似乎真的是行走在山间,而不是置身于王府中的花房。
艾丽又沿着碎石子小路随意漫步了一会儿,四肢、脸庞同时感到凉气袭人,颈后的寒毛一根根竖起。她停住脚步,心中猛然生出一种“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的危机感,急忙双手握在刀柄上,将背转向一座长满绿苔的假山石,以免背腹受敌。这座假山石呈三棱柱形,正好可以让她隐身在山石和另一块石壁之间的凹槽中。
她做出这种防御性的姿态之后,才对自己心中突然而来的这种警觉感感到奇怪,这里是老王叔的府邸,王府中有守卫,更何况,还有朱理的护卫,但她还是顺从本能全神戒备。
她抬头看了一眼花房顶部,阳光透过钟形的玻璃房顶向花园迷宫的一角洒落,四周除了各种水声并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她心中稍微安定一点,但又感到疑惑,这种危机感究竟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前方转角处传来一阵踩在湿润的碎石子上的声音——
艾丽的心猛地跳动几下,从这脚步声听,来人应该是一个健壮男子,绝对不是两位公主或是她们的侍女中的任何一个!
来的人,会是谁?
第171章 割裂
这人究竟是谁?
不管来的是谁,她都不会怕!
艾丽握紧双刀刀柄,从自己隐身之处跳出来,右脚一滑,身体转了个弧度,转到山石的另一边,正对来人!
可是——
她一看到来人是谁,要抽出双刀的双手僵住了,不仅是她的双手,她整个人,每根发丝,每个细胞,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她见到那个人的那一秒钟静止了……
她置身于玻璃钟罩般的云山花房,可耳朵里却仿佛听到了一阵雷鸣。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或者,她的精神上确实遭到了雷击,将她的神智与肉体分离,让她无从思考,不能思考,只能呆呆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个人。
不管隔了多久,不管是梦里还是在她的记忆里,她一直既想要忘记这个人,但又怕自己会忘记他。
她想象过他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情形么?
想象过。
最初他离开的那段日子,她每天都会无数次想象着,也许某一天,他会像他离去时那样突然又重新降临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星球。
后来还想象过么?
依然想象过。
不仅想象过,还梦见过他。
很多次。
而梦是不受理智控制的。
即使不是自然人,梦依然和所有自然人一样,是不受自身控制的。
每次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完成对他的遗忘时,或者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想起他时,她就会突然梦到他。
可怕的恶梦,不愿醒来的美梦,逻辑不通的梦,分不清是回忆还是梦境的梦……这些梦,仿佛是她大脑中的某一部分,在顽强地告诉她,提醒她,不要遗忘。
她不久前,还对自己说过,再也不要去想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事也再也不用去想他。
可这样劝告自己,正是因为明明知道自己无法不去想到他。
毕竟,他曾经就是她的几乎整个世界啊。
所以,真的再见到他的时候,她像是被一道闪电击成了无数块碎片,每一块她的碎片都反射着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回忆,激烈的,平淡的,痛苦的,甜蜜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忽然觉得两颊上各有一道冰凉的痕迹。
她记得他曾说过,眼睛一动不动地睁着,一直睁着,睁得太久了,就会流出眼泪。
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