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子擦擦汗,笑道,“自留地吃不完也扔在地里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家家户户都有,卖也卖不出去。”
中午留小妮子在家吃饭,旁人也没有,许淑华正好借这个机会问小妮子,“小妮啊,春儿先前应该跟你说了吧,我给你说个对象咋样,就咱家楼上,梁主任他家老大,小伙子长得精神,你应该碰见过。”
小妮子红了脸,她见过梁主任家老大,挺容易害羞的人,每回碰到她都低头快走…
“大娘,我想,我想过两年再说对象,我才十七。”
不管如何,小妮子都不太想很早结婚,她爹娘养活她这么多年,前面一直在上学,也没帮家里什么忙,现在刚下学没多久就要找个人嫁了,有点太不厚道,她想多留家两年,等家里新房子盖上再说。
听小妮子这么说,许淑华也没再勉强,招呼她吃菜。
吃完饭,小妮子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她没借到自行车,戴了顶草帽往家走,人还没出家属院,跟许卫东碰了个迎面。
小妮子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咋说,反倒是许卫东先开了口,“来看嫂子啊。”
小妮子点头,“小奶娃长得漂亮,随了春儿姐姐。”
听小妮子这么说,许卫东挠头笑了,“我还没去看过呢,听你这么说,这娃长大了不能丑。”
一时无话,小妮子道,“那我回去了。”
人都走远了,许卫东又从后面撵了上来,脸上浮了可疑的暗红,似是鼓起了很大勇气再问她一遍,“你真不愿意跟我去上海?”
小妮子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无奈之色,对许卫东道,“东子哥,我还是那句话,足履实地我才能安心点。”
许卫东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好,我懂了。小丫头,你还真是个不声不响的犟脾气,换成其他人,早就二话不说要跟我去领结婚证了!”
小妮子难得还开了个玩笑,“那是因为我没到十八岁。”
市医院大门,坐北朝南,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从此各不相干。
这一年的冬天,瑞雪兆丰年,却也冷得厉害,农历岁尾,连着几场大雪,前些天压住地里麦种的那场雪还没化尽,到了这日晚,雪又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天地茫茫。
陈学功忙了一天从医院顶着风雪回来,中午做手术连饭都没吃,踩着已经及踝的雪咯吱咯吱大步走,推开门闻到一股饭菜香味时,顿时感觉饥肠辘辘。
掸雪进了厨房,见秀春正在忙着炒菜,五个月大的菜团子乖乖躺在摇篮里,头上戴着秀春织的毛线帽,手腕上系的两个银铃随着菜团子的动作晃来晃去,发出悦耳的响声。
旦旦眼睛盯着电视机,心不在焉的晃着摇篮。
“苗苗哥,今天下班好晚,肚子饿了吧,洗手吃饭…”秀春回头,就见到陈学功弯腰在摇篮前,伸手要捏菜团子的脸,哎了一声阻拦道,“你刚从外面回来,身上都是寒气,凉到咱家菜团子!”
陈学功忙缩回手,倒热水洗了手,等身上暖和了些,才把菜团子抱起来,逗弄咿咿呀呀的闺女。
“大娘今天打电话到局里,说她和大伯今年春节在上海过,问我们过不过去。”
下半年,陈秋实和许淑华相继接到调令,已经回了上海。
陈学功道,“雪下这么大,菜团还这么小,来回折腾别给她折腾感冒了,今年就不去了,明年菜团大点再过去,爸妈他们要是想旦旦和菜团了,就让他们回来看。”
岁尾阳历年初,巨星陨落,举国哀悼,千万人蜂拥至北京,参加元月半的追悼会,有生命去,也有生命来,旦旦和菜团子一天天长大,也可能还会有弟弟妹妹再到来,以后,他们这个小家会更加热闹。
同年十月,四人帮粉碎,长达十年的大革命至此结束,普天同庆。
次年9月,教育部在北京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停了十年之久的高考。
10月份,各大报纸杂志相继登刊,宣传恢复高考的消息。
秀春成天守着报纸,乍一看到此消息,简直不敢相信,反应过来之后,等不及下班回家了,立马拨通陈学功单位电话,听见那头人是陈学功的声音,激动道,“苗苗哥,高考恢复了,我也能参加高考!”
第125章 21号二更
生怕自己看错文件,秀春仔细阅读了一遍,恢复高考的招生对象有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
秀春忙喊吴大姐,“吴姐,你快看这一行,我算是工人?”
吴大姐把报纸拽过去看了一遍,随即白秀春一眼,“你现在是孙干事,领的是行政二十二级的工资,虽然级别最低,但好歹是个干部!”
秀春笑道,“干部也在招生范围内!”
闻言,吴大姐搁下报纸,上下打量了秀春一眼,讶异道,“小孙,你都两个孩的妈了,咋地,还想去参加高考不成?”
秀春挠挠头发,笑嘻嘻道,“人家文件上都批准了,带孩的照样可以考大学!”
秀春的徒弟小林也挤过来,嚷道,“是咱们单位给统一报名吗,我也要考,我也要考!”
吴大姐和刘姐对视一眼,刘姐摇摇头感慨,“年轻真好,还能瞎折腾一回,像我们这样,想扑腾都扑腾不起来了!”
单位除了秀春这个已经是两个孩子妈的妇女,还有高中刚毕业以及毕业没两年的小年轻,都嚷着要报名,管他考不考得上,也得试试,文件上都说了,重点院校、医学院校、师范院校和农业院校,毕业之后可以由国家重点分配!
秀春下班前接到个电话,久违的老朋友,久违的声音,“易姐!”
易真在电话那头相当激动,“春儿,你看报纸了没,你参加考试不?”
秀春想也不想便道,“要参加!你参加吗?”
易真嘿嘿笑,“我也想参加。”虽然以前上过本科,但含金量如何,就不好多评价了,几十年后的大学生哪能跟恢复高考的头一批相提并论,哪怕是独木桥,易真也想试着挤一挤,说不准就挤上去了呢!不为别的,就为了跟未来的栋梁们成为同窗,成为校友!
这两带娃的妇女热火朝天的聊了许久,直到周科长下来巡查翻白眼了,秀春才依依不舍挂电话。
挂上电话,秀春猛然又想起了小妮子,她那么喜欢读书,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了!
本想给小妮子打电话,可芦汪北只有公社邮局有电话,索性打消了给她打电话的念头,利用工作之便,给小妮子拍了份电报,加急,明天就能到她手上。
拍完电报之后,秀春收拾东西下班,进了家属院,穿过大操场,大老远就瞧见旦旦踢着小皮球,在操场上跟一群孩子风跑,早上穿的羊毛衫早就不知扔哪去了,身上就穿了件汗衫,也不嫌冷。
菜团子头上歪歪扭扭扎了两根羊角辫,上身是粉毛衣,下身黑色灯芯绒裤,脚上穿的是钱寡妇给她做的带襻井口鞋,跟在旦旦后面追,一群孩子里她跑得最慢,在后面喊哥哥,哥哥也没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