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洋的姥爷名叫蒋学真,虽然没有施洋的爷爷施栋海那么大的权利,但若是论名气,是不输于施栋海的。他是华国华菜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是华国的顶级料理大师,是厨界的泰斗,是华国美食家协会的创始人兼会长,早几年每逢华国有重要的宴席,他都会带着他的蒋家班子去镇场,将那些个金发碧眼怀揣着各类鬼祟心思的外宾用美食征服,让他们露出由衷的赞叹,并从此对华菜推崇备至。
蒋姥爷年纪大了后退居二线,开始收徒传承手艺,真的是桃李满天下,厨艺界的辈分高的吓人,说是华国华菜的祖师爷也不为过。这样的身份,每年过年家里就像是菜市场一样,时时刻刻都是一堆的人,蒋姥爷也习惯了这样的热闹。只是这些热闹里不包括他这个外孙子,属于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蒋姥爷一看见外孙来了,背脊下意识的就挺直了,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他如今年纪大了,做一顿饭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奈何是给自己的大外孙做,他做得腰酸背疼腿抽筋,还得笑着看外孙香甜的吃完一顿饭。这种甜蜜的负担,真是随着年纪越大,越是吃不消了。
“洋洋,今天怎么来了?”
往年过年,施洋都在那边过,北方人的传统,也是蒋姥爷心里的心病,自从女儿出嫁后就没有回家团年过一次,明明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车程,他等了二十多年,却只等来了女婿坐牢,女儿病逝的结局。对这个外孙,他真的是又怜又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埋怨。他知道自己这个情绪不对劲儿,知道是自己对施家人的怨恨转移到了这个外孙的身上,他努力克制着,但是估计施洋也感觉出来了一些不对劲,从那以后就过来的更少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也慢慢的释然,大年三十这天能够看见施洋,怎么说也算是一件喜事吧。
施洋一路回应那些打招呼的人,态度不冷不热,只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大家对施洋的这个调调也早就习惯,谁叫施洋姓施,有时候一个姓能决定很多,比如你不那么热情的与人相处的时候,对方会觉的理所当然的是自己高攀了。
然后施洋就大咧咧的坐在了蒋姥爷的身边,将手上拎着的塑料口袋放在了桌面上。
“这是?”蒋姥爷问。
“给你带点吃的,朗叔做的。”施洋说,朗叔那么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食物,他才不给那个老头吃呢,反正都是承欢膝下,姥爷这边不也一样。
“朗,朗叔?”蒋姥爷愣了愣,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施洋从没瞒着自己和朗叔的关系,再加上身边还随时跟着一个刘成业,那可是姥爷这边安排过来照顾他的人,他不相信姥爷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现在看姥爷的表情,施洋确定了,姥爷是肯定知道的。
“朗叔?那是谁啊?什么餐厅的大厨啊?还是哪个大赛的冠军?”身边总有些不长眼的人在,他说这些话的本意或许只是为了和施洋搭上话,奈何他对施洋的了解太有限了。
施洋看向了姥爷的这个六徒弟,年纪比他大了个五六岁,听说前两年还得过什么世界厨艺大赛的冠军,最近在一家跨国连锁星级餐厅当行政主厨,穿得西装革履的,青年得志,眼神里有着掩藏不住的傲然。然而这样一个外人眼中的人杰,见到了施洋却还是不够自信,哪怕施洋在他眼里一无是处,可他还是惊于对方与生俱来的贵气,那不是某一个成就就能够培养出来的气质,而是从出生开始就优越的活着,俯视所有的人,而自然生出的上位者的气场。
四目相交,对方脸上都是讨好的笑,施洋连个眼角都没有递给他。
第98章 拜访(三)
蒋姥爷若有所思,问:“彦朗?”
施洋点头。
“我听说过他,手艺不错,好像会做佛跳墙,还有黄焖鸡,对吗?”
“嗯,这是他自己做的点心,让我给您拿来尝尝,您要喜欢的话,他以后会多做些来孝敬您。”
“没必要吧。”蒋姥爷觉得尴尬,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有个男的孙媳妇儿。
说话的那个六徒弟叫冯天宇,听到这里才想起来彦朗是谁。
“那个影帝啊?他还会做饭?洋洋,你姥爷最近肠胃不好,我锅里已经炖上了参汤,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拿给你姥爷吃,万一吃出毛病了怎么办。”
说到后来,冯天宇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施洋的目光冷咧,让他有种被脱光了站在外面冰天雪地的错觉。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找死,察觉到气氛不对了,脑袋却拎不清楚,好似自己被轻慢了就连着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自从他拜了蒋老爷子为师后,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这种看垃圾一样的目光了,偏偏这样看他的人还是他得罪不起的人。脑袋一抽,他站起身就将那个看起来很一般的袋子拎了起来,“我先找地方放着吧,马上吃饭了,三师兄还在厨房里忙活,他的手艺我可是期待很久了。”
“放下!”
“天宇。”
一前一后,施洋和蒋学真都开了口。
冯天宇听出来了师父语气里的不悦,再看四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笑话自己,顿时脸就涨红了。
实际上,有些时候我们的大脑会强加一些幻想给我们的眼睛,明明冯天宇只是自己觉得尴尬,身边的那些人也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可他却强加了很多的情绪给自己的眼睛,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扭曲了。
他有些生气,抬手就把手里的糕点丢到了桌子上,一声闷响,好似有什么碎了,他却故作漫不经心的说:“行行行,我给您放下了,师父您可千万别生气,担心气坏了身子。还有这点心真的少吃,三师兄可是忙碌了一下午了呢。”
施洋的脸黑了。
脑海里出现了朗叔站在料理台后面,忙忙碌碌的身影。那些影像最后都化身成了一个个精致美味的点心,被朗叔小心的放在盒子里,装进袋子里,用着期待的表情将袋子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你叫什么名字?”施洋问。
冯天宇愣了一下,有些恼怒和施洋见过那么多次了,对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一边又有些开心,觉得自己可算是进了这位太子爷的眼。
“我叫冯天宇,是你姥爷的六徒弟,应该比你大个五六岁吧,你喊我天宇哥就行了。”冯天宇笑道。
施洋点了下头,将仇人的名字牢牢记住,他从来不介意事后用最恶毒的手段报复回去,比起当一头正面扑杀的傻狮子,他不介意去当一条毒蛇,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的观察对方,在对方疏忽的时候,他会一口咬死对方。
“姥爷,尝尝吧。”
蒋姥爷看着施洋收回视线,小心将桌上的口袋拿到面前,垂下的眼帘遮挡了眼中恶毒的光芒,就像是缩回到洞里的毒蛇,一同将那噬人的光芒收敛。自己的孙子是什么性格他会不知道,只是这一次他不打算阻止,自己这个小徒弟年少得志,免不了的有些轻浮,也到了该敲打的时候了。更何况他和孙子生出的裂隙早晚要弥补,这次或许是一个好机会。
袋子被打开,施洋慎重的拿出里面的纸盒子,然后在众目睽睽中打开了盒盖。
只是一眼,施洋心疼坏了。
众人的表情比较微妙,多多少少都染上了几分不以为意,冯天宇实在忍不住开口:“哎呦,模样勉强还行,外行人能做成这样不错了。”
盒子里的荷花酥因为运送不当,再加上冯天宇刚刚那么一丢,酥皮都碎了,散落在盒子下面一层,于是原本漂亮的像是绽放的荷花一样层层叠叠的花瓣都没了,或者缺了一角,残花败柳一样的散落在盒子里。这样的品相要是普通家庭也没什么,捡着能吃的吃了,不能吃的丢了就是。可是换在蒋姥爷这样的家庭里,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失败品了。
彦朗一共装了四个盒子,施洋挨个拿出来打开了看,终于在中间的一个盒子里找到了两个完整的荷花酥。
层层叠叠的金色酥皮像是绽放的荷花花瓣一样张开,中间的红豆沙馅料就像是荷花中间的花蕊,静静的盛放在半透明的吸油纸上,头顶上的灯光落下来,那一瞬间因为花瓣太多的原因,会有一种昏眩的错觉,好似看见了六月荷花在碧波的池塘上随波逐流,虫鸣蛙叫,一阵带着暖意的微风吹过,花瓣张开,荷蕊吐香。
“很漂亮啊,做的很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