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耳线带上之后,里面穿来了沙沙声,仿佛信号不太稳定,片刻后,我又听到了汽车鸣笛的声音,接着,一个陌生的,冰冷的男声响起:“他已经走了。”
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去了北京。”
两句话过后,又是一片沙沙声,紧接着,声音又响了起来。
男:“还要继续吗?”
女:“他们的车票去了四川昌平县,你继续跟踪。”
整个过程,只有四句话,但我听完,却觉得如坠冰窖。
原来,我们这一行人的行程,早已经被人监视。这对男女是谁?确切的说,他们是谁的人?
我看向闷油瓶,他目光看了眼在睡觉的众人,没有开口的打算。
如果我的行程从头到尾就被人监视的话,那么那个监视我的人影藏在哪里?我顺着闷油瓶的目光,看向睡觉的众人,解语花、老胡、胖子,还有那五个山民。
那个人,会隐藏在他们之中吗?
闷油瓶手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这应该是一种长途对讲装置,而且这种东西市面上没有卖,属于新兴科技,根本就没有推广出去。
能把这个拿在手里的人,一定不简单。
我不由想起了在祖宅里,将铁门关上的那个黑影,难道说之前我的想法是错误的?那个黑影并不是在监视祖宅,从一开始,他监视的目标就是我?
闷油瓶住在我家,肯定早就发现了不对劲,现在这个东西既然在闷油瓶手里,那么那个人很可能已经被闷油瓶给解决了。
难怪闷油瓶会突然出现在巫山里,那么巧合的相遇。
我没开口,将东西还给闷油瓶,他捏在手里,突然一用力,整支微型对讲设备,变成了一团废物,随后,闷油瓶将东西扔进了雨夜里,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层层落叶覆盖。
闷油瓶继续低头假寐,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其实有他在,我守不守夜根本无所谓。闷油瓶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他只相信自己,以前在斗里,即使在睡觉,他也会比守夜的人先一步发现危险,如同一条伺机而动的狼,时时刻刻保持着属于自己的警觉。
我脑子里很乱,监视我的,显然不止是一个人,如果不出意外,估计又是‘它’,看来我从昆仑斗里出来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加上二叔那个不知名的交易,已经被‘它’彻底盯上了。
监视我的人,既然能如此准确的掌握我的动向,必然是与我极近。
但我身边并没有什么陌生人,我离开杭州去北京的事情,唯一知道的只有两个人,闷油瓶和赵旺。
想到赵旺,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他?
不对,不是赵旺,赵旺当天,甚至比我先一步动身去四川,那时我去了北京,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那么,赵旺不可能知道我到了四川。
到北京后,我身边所见的人也屈指可数,胖子、老胡、小花,接着便是小花的一些手下,如果那个女鬼也算的话,大概还要加上一只古井女鬼。
这些人里,我绝对相信胖子,再一个是小花,他知道很多,甚至跟二叔联系密切,但这几年的经历下来,我就是有一种感觉,我觉得解语花不会害我,至少……他会被‘它’胁迫,但绝对不会主动去为‘它’做事。
剩下的是老胡,这一路,我对老胡的个性也算了解,他为人十分圆滑,而且做事比较靠谱,该开玩笑的时候,没上没下,跟我这种小辈打成一片,称兄道弟,说起笑话来也荤素不忌,但干正事的时候,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严谨而认真,让人觉得十分可靠。况且胖子一路虽然跟老胡经常斗嘴,但看的出来,胖子很信任他。
老胡这次会参加倒斗,完全是为了胖子,属于被动的被我们拉回国的,如果怀疑到他头上,似乎不太可能。
那剩下的人,就是阿鼓寨里的山民。
这些山民都是土生土长,不可能跟‘它’有任何联系,但如果,他们已经被‘它’所收买呢?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或许已经有人被收买甚至威胁,然后开始对我们进行监视。
但这样一来,嫌疑人又多了一个,那就是老胡。
如果山民能被收买,那么老胡为什么不可能?
我想起了小花临行前所说的话: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或许,现在的老胡,已经不是胖子十年前所认识的老胡。我下意识的看了老胡一眼,他睡在胖子旁边,睡的正香,由于山里寒凉,衣服又是湿的,除了小花一个人待在一处,剩下的人,基本上是互相搂胳膊夹腿的取暖。
我想起老胡一路上的行为,实在想不出任何漏洞,况且他对我不错,时常跟我开玩笑,如果我把胖子当生死与共的兄弟,那么老胡给我的感觉,更像一个可亲可敬的大哥,我仅仅怀疑他片刻,就将这个想法给打消。
那么剩下的嫌疑人,就在这些山民里面。
‘它’监视我的目的是什么?这个被‘它’收买过的人,究竟只是纯粹的监视,还是有下一步打算?比如想对我们下杀手?
闷油瓶这次千里迢迢的追过来,必然也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才追过来。他在杭州那段时间,似乎已经看淡了一切,安安稳稳的过老头一样的日子,大有让我给他养老的意思。
本想就这么着,谁知还是将他牵扯进来了。
自从张家古楼出来后,很多谜团都有了解释,当时我几乎可以看透所以人的目的,唯独闷油瓶我看不透他,他跟我们一起下斗,却从来不参与我们的讨论,仿佛我们的那些目标,对他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
直到他要去长白山时,到杭州跟我告别,他说了一句:“你们陪我走得够多了,接下来的道路,是最后的道路,你们谁也无法承受,希望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永远无法看透他的目的。
直到我想通了青铜门背后的秘密,将整件事情串联在一起时,我才惊讶的发现,从头到尾,闷油瓶在其中扮演者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无论是‘它’的三次张起灵计划,还是老九门的历史,都因为闷油瓶而起,为了他所守护的,青铜门背后的东西,他就是整件事情的枢纽,永远也不可能离开。
但当我再一次遇见闷油瓶时,我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我最后一次看见闷油瓶时,他的神情是一种极致的淡然,仿佛看透了任何东西,生命或是死亡,那是一种淡然到极限,将世间的一切都遗忘的神情。
但当我在雅布达的洞窟再一次遇到他时,那种虚无的淡然感不见了,他身上所散发的,不是一种接近死亡的淡漠,而是一种平静,一种所有事情都了解的平静,像一个看透一切的老人,平静而从容的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接着,闷油瓶在我的西冷印社住下来,日子非常平静,他晒太阳、打盹,甚至会给我分一半外卖,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过来,对于闷油瓶来说,这场持续了百年的追逐,彻底结束了。
但他的结束,并不是我的结束。
老九门已经卷入太深,在‘张起灵’隐退的同时,觊觎长生的势力并没有隐退,它疯狂的抓住一切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人,想从他们身上,榨出一点点相关的讯息。
我和解小九就是这其中的目标,甚至是去过雅布达的胖子。
闷油瓶这样的人,很难有人能治住他,即便‘它’的势力再大,但那种打假、坐牢的手段,只能适合对付我们这些人。闷油瓶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一个被时间所抛弃的人。
‘它’敌不过岁月,但闷油瓶却可以。
所以它无法对闷油瓶下手,唯一的,只有解家、吴家、霍家。
霍家因为霍老太的死而抽身,而吴家和解家却被牢牢盯住了,或许正是如此,小花和二叔之间,才会有如此密切的联系。
这一次,闷油瓶终于解脱,但却因为我,又一次牵扯进来。
我去观察他的神情,依旧看不出喜怒,如果我是他,在经历漫长的时光之后,一定会尽情的享受剩下的时光,如果有人敢打扰我,我肯定会揍的他娘都不认识。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闷油瓶突然睁开了眼,淡漠的眼神看着我,我忍不住道歉:“对不起,我很抱歉。如果你想回去,我让王盟来接你。”
说完,我觉得不对劲,我一直将闷油瓶当成生活能力九级残废,但事实上,很多时候,他只是懒的动,拥有漫长的寿命与强悍的恢复能力,对于他来说,这种吃饭之类的小事,只要不饿死,或许就是可有可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