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该忘记的,之前不是告诉过自己不能再忘记,不能再多想吗?
想到这些,陆沉音之前鼻酸的眼泪似乎又要掉下来了。
未免失态,她挣开他的手想要躲,但刚转了个身,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手腕。
“我没有不想告诉你。”
宿修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言语间的情绪起伏十分明显,陆沉音怔了怔,微微睁大眼睛回眸望向他,两人站在青玄峰的水桥之上,周身流云飞霰,落花簌簌,他颊边是珠玑般的光辉,眼里是春山般的俊秀与深邃。
“我真的没事。”
他声音低澈,有柔和之色在其中,陆沉音非常确定,她这次没有听错。
“师父……”
她想说什么,但被宿修宁岔开了话题。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她半侧着身回眸看他,听见他问:“在天际海秘境发生了什么,把来龙去脉跟为师说一遍。”
陆沉音眨了眨眼,整个身子转过来,这样的角度,他不得不放开了她的手腕。
低下头,视线盯着裙摆和一些些脚面,陆沉音将下山开始的所有事情都跟宿修宁说了一遍,提到她通知了江雪衣,宿修宁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为什么找他?”
陆沉音瞳孔微缩,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她,只要她抬头就能对上他的眼睛,可她一直低着头。
“因为进秘境之前,江师兄跟我说过他送我的玉埙不受秘境限制,可以传音,所以我……”
“我给你的珠花捏碎也可传递消息,不受天际海秘境所限。”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打断话了,却半点都没有削减心底的意外之感。
陆沉音终于抬起了头,她仰头和他对视,他白衣翩跹,眼神薄凉如清冷孤月,温文又凌俊。
她微微启唇:“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师父在闭关,弟子不好贸然打扰,也怕若师父入定太深会收不到消息,所以……”
“可以了。”
语焉不详的话最后被他一句“可以了”终结。
宿修宁转过身缓步走下水桥,陆沉音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他雪色的发带与长长的黑发交叠在一起,摇曳隽逸,他束发银冠华贵中却又透着内敛,远而望之,人如流云,身似冷玉,像她罪孽的深渊,也像烧灼她的万丈业火,更是她求而不得的,清风明月的彼岸。
宿修宁始终是那个宿修宁。
即便他出关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有些变化,但他还是他,从来不曾变过,应当也永远不会改变。
到正殿外的时候,他慢慢停下了脚步,陆沉音站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听见他背对着她说:“以后不要再有那样的疑问。”
他转了个身,纤腰弧度迷人,白衣柔云拢身,风姿绝伦,耀眼得陆沉音不自觉避开了视线。
“不管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只要你有危险,我一定会来。”
他跟她说:“我以前没这样跟你说过,所以你几次三番不放在心上,我可以不在意。但没有下次,知道么?”
陆沉音没说话。
她突然觉得心很累。
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好像他三言两语就把它们击溃了。
而且他自己可能还不知道,还不觉得自己说这些话有什么不对。
其实这些话本身也的确没什么不对,身为师父,他说这些话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一直以来,纠结和煎熬的都只有她自己。
是她自己心怀不轨,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宿修宁光风霁月,从不为此所累。
陆沉音头疼欲裂,心拧在一起,难受得呼吸都微薄了。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逃似的抬脚便走。
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到椅子上,她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宿修宁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跟着她到了她的房间,站在门外,看着她的眉眼。
她坐在那,明明面无表情,明明眼神毫无焦距,他却将她内心的挣扎和酸涩看得清清楚楚。
比起歇斯底里或是大吵大闹,她如今的样子令他难以招架得多。
他想进去,但陆沉音开口说:“师父别进来了,我没事。”她声音有些麻木,“师父的话我记住了,我以后会注意,师父别放在心上,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心里不舒服罢了,和师父无关。”
宿修宁的脚步停在门外,过了片刻,在她以为他会就此离开的时候,他开口了。
“若真跟我无关,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陆沉音倏地望向他,两人四目相对,良久,她声音有些颤抖道:“师父。”除了声音,她唇瓣都开始颤抖了,“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自取苦恼罢了,真的跟师父无关。”她眼睛泛红,一字字道,“你别再问了,你不怕得到你认为不对的答案吗?”
宿修宁青丝飘动,白衣温润,剑意清寒。
他站在那,仍是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她,眼底一片明净,似乎真的不怕她说出什么他认为不对的话。
陆沉音沉默半晌,突然睁大眼睛,满腔聚集了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他。
每走一步,她的心跳便狠狠地跳一下,跳得她脑子发昏,几乎同手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