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天之后苏娇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也就刚刚喝了一口茶水,此刻更是感觉腹中饥饿,便对着那妇人点了点头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夫人先歇着,我去给你端过来。”说罢,那妇人便笑眯眯的掀开屋子里面的破布毡子走了出去,不多时手里拿着一个大碗进来,里面装着几个白面馒头,还有一些榨干的小菜,黑乎乎的看不真切。
注意到苏娇的目光,那妇人的脸上带了几分羞赧,“破败人家,没什么吃食,夫人不要嫌弃的好。”
苏娇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一个淡淡的笑道:“是我麻烦了你们。”说着,苏娇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她伸手抚了抚耳边的白玉坠子取了下来,然后递到妇人的面前道:“这虽不是极好的东西,但也值些钱银。”在苏娇看来,那金邑宴肯定不会想到这一层,那孤傲的模样,大概身上连钱银都不会带。
“哟,夫人这可使不得。”那妇人赶紧放下手中的大碗,一边摆着手又一边摇着头。她虽然是市井妇人,但是也是识货色的,这白玉坠子细腻柔美,小巧圆滑,托在苏娇白细的手心,更显出几分玉色来。
“没有什么使不得使得的,我现下受你照顾,衣食都要费神,这坠子当了,得了一些银钱,也好抵些食宿费。”说罢,苏娇将那坠子递给妇人,脸上浅淡的带出一个笑,明媚的照亮了一室破败。
妇人看着苏娇的那张脸,脸上显出迷蒙神色,词句匮乏的她觉得,这般好看的人,大概真是仙女下凡来的?
妇人接了白玉坠子,局促的站在一侧,看着苏娇捻着白馒头撕扯了一角,细细的塞进嘴里,然后那双沾着水渍的杏眼落到一侧的小菜上。
“这是自家腌的咸菜,夫人尝尝?”妇人上前走了一步,双手掩在腹前,依旧有些拘谨。
苏娇伸手捻了一点那黑乌乌的咸菜,刚刚想放进口里,那妇人便急切道:“夫人,这咸菜腌的味大,您不能这么吃,要夹在那白馒头里。”一边说着,妇人伸手拿了一个白馒头,用手掰扯成两半,然后将咸菜放在扯下的其中一半上,最后再将另一半压在上面。
穷苦人家的喜欢腌制咸菜,不同于富贵人家的珍馐口味,这是他们为了俭省生计支出的方法,越咸的咸菜就能吃就着吃更多的饭或者其他东西,省下了做菜的支出和功夫。
苏娇学着那妇人的样子夹了咸菜,慢慢放进嘴里。
咸菜带着一股酸涩的味道,硬硬的夹杂着渣滓,汁水不多,但是很咸,苏娇梗着脖子咽了下去之后又咬了一口白面馒头,才堪堪将嘴里那咸菜的味道散去了些。
“哦,对了,锅里还有些粥,我给夫人你端了来。”看到苏娇斯文小口的咬着白面馒头,妇人三两口的解决了自己手里的,然后双手在衣服上随意的擦拭了一下,就掀开毡子走了出去。
苏娇看着妇人出去的身影,看着手里的白面馒头皱了皱眉,但还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完了。
妇人端过来的粥很稀薄,上面结着一层淡淡的漪,有些泛黄的米粒漂浮在上面,隐约还看到碗的边角沾着一些黑色的锅屑子。
苏娇没有嫌弃,接过来便吃了起来,那粥很淡,冲淡了她嘴里的咸菜味道,而且稀薄的很,苏娇小半碗下去便已经被里面的粥汤灌饱了。
妇人看出苏娇盯着手里半碗粥食的为难样子,微微弯腰凑到苏娇身边道:“夫人吃不下了吗?
苏娇有些羞赧的点了点头,就看到那妇人笑眯眯的接过她手中的碗,自己“呼噜噜”的两口就吃完了。
“夫人你先躺着,我去洗个碗。”说完,那妇人抹了一把嘴,便出了房去,只余下苏娇看着那妇人的背影有些目瞪口呆。
以前她也会赏赐丫鬟老婆子一些吃食,自己食剩下的也是有的,但是像妇人那样的…嗯…豪迈动作她还是第一次见。
苏娇伸手掖了掖身上的被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麻布衣服,这衣服看上去还有几分簇新,比妇人身上穿的好多了,但是苏娇身娇体嫩的,穿惯了上好的衣物,这衣物穿在她的身上只感觉咯的慌,还有一些发痒。
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痒的后背和手臂,苏娇动了动身子缩进被褥之中,小巧的脸蛋蜷缩进去,纤长的睫毛闭拢,只余下一个黑色的发顶,隐隐传出一些轻微的呼吸声。
因为先前睡过了一段时候,苏娇这一次睡的时间也不长,她撑起睡得晕晕沉沉的身子,转头就听到外面那妇人拉高的声音。
苏娇伸手撩起身侧窗户口的毛毡子,看到外面篱笆院子里走进两个人,头上戴着毛边的大毡帽,身上套着破败的棉大衣,一个是身形挺拔俊朗金邑宴,一个是挑着担子的干瘦佝偻的半老男人。
“哟,回来了?”妇人出现在篱笆院子里,接过那半老男人手里的担子,笑呵呵的引着人往屋里来。
苏娇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伸手将被褥上面盖着的红色翠花棉袄裹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下了土炕。
土炕下面细心的放上了一双干净的棉布鞋,灰扑扑的布料,看着有些陈旧。
苏娇收拾好自己,走到房间门口,微微掀开那毛毡子往外面看去。
金邑宴脱下一身厚重的衣裳,露出里面的麻木衣裳,那张白皙俊朗的面容上遍布着细碎的伤口,让人有些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另一侧站着的半老男人褪下身上的厚重袄子,转头对妇人道:“先开饭吧。”
妇人搓了搓手,看了一眼金邑宴,声音有些嗡嗡道:“没找到吗?”
那半老男人听了妇人的话,原本僵硬的面容更加褶皱起来,浑浊的眼睛瞪大,“彭!”的一声甩下头上的大毛毡帽扔到桌子上,厉声道:“别提那个畜生!”说罢,转身又走出了屋子。
苏娇站在毡子后面,被那陡然加大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看到那半老男人出去,犹豫了片刻才走了出来。
“哟,夫人怎么出来了?”妇人面色有些难看,看到苏娇,勉强的扯起一抹笑道:“夫人和相公先说话,我做了饭,去端过来。”说罢,转身出了屋子往外面搭着稻草棚子的简陋厨房走去。
苏娇看着妇人消失在毡子后面的背影,有些局促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金邑宴,嘴唇蠕动了半响才细细软软的道:“谢谢。”
金邑宴眼角微挑,看了一眼苏娇,穿着宽大的红绿翠花布袄子,加上是一双不合脚的棉鞋,头发披散下来,完全没有一点装饰的珠钗,只左耳剩下一个泛着莹润光泽的白玉坠子,小脸细腻白皙,掩在厚袄子里,清美绝丽,娇小纤细。
“谢我什么?”金邑宴缓步走向苏娇,嘴角挑起,带着细碎伤口的面容磨出一股惑人的邪气。
苏娇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身后抵上毛毡子,大大的杏眼惊惶的睁大,水雾雾的惹人怜爱。
半个身子靠在毡子上,另半个身子在冷硬的墙壁上,苏娇双手覆在胸前,下颚仰起,面前是金邑宴那张带着伤口的脸,双眸暗沉,眼底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救命之恩?”沙哑的嗓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苏娇的鼻头,苏娇惊惶的低下了脑袋,小巧的鼻尖擦过金邑宴的双唇,湿湿热热的,却人苏娇忍不住的起了一身的颤栗。
“救命之恩…不是应该以身相许的吗?”伸出手,金邑宴单手挑起苏娇的下颚,鼻尖抵住她的鼻尖,蠕动的嘴唇只一说话,就能碰到苏娇抖个不停的嘴唇。
“我…我…”苏娇一对上金邑宴那由自身散发而带的气势,便完全被压制住,平日里的那些趾高气扬就好像过眼云烟一样,脑子里面一团浆糊的塞在那里,磕磕绊绊的不知道怎么回击。
“当家的,吃饭了!”屋子外面传出妇人吊高的声音,苏娇吓得一个机灵,一把推开了渐渐往自己身上压的金邑宴,慌张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就看到妇人端着吃食走了进来。
“夫人,相公,吃饭了。”
苏娇绕过金邑宴,挪动着步子,快速走到了木桌前面,盯着妇人手里的那一大碗油腻腻的五花肉发愣,白皙的小脸上是还未褪去的红晕。
那妇人一看苏娇的模样,还以为她进来的不是时候,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金邑宴,笑眯眯的擦了擦桌子道:“夫人先吃着,我去把饭端进来。”
苏娇低垂着脑袋没有应话,白细的手指绞在宽袖里,眼角微微挑起看向坐在自己侧边的金邑宴,裹在厚棉袄里面的身子湿漉漉的浸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