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是死一样得寂静。
没过一会外头却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跟着是有人在门外轻轻叩着屋门,李安看了看霍令仪见她点了头,才沉声朝外头问道:“什么事?”
“客官,您需要热水吗?”
说话得却是一个姑娘,声音清脆,还添着几分软糯味道。
“不…”
李安刚想拒绝便听到霍令仪开了口:“让她进来。”
李安不知她是何意,只是郡主既然这样说了,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换了话朝外头说道:“进来吧。”
“是…”
没过一会,门便被人推开了,进来得是一个年约十五余岁的姑娘。她的手中提着一壶热茶,待看到屋里的三人面上闪过一瞬得怔楞,不过也只是这一瞬而已…客栈之中,每天行来走往的人就有不少,何况此地位处闹市,三教九流的人她也是见惯了的。
因此这一瞬之后她便已恢复如常。
她迈了步子朝几人走来,等换了桌上的茶水才又软声说道:“客官慢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
等这话说完她便转过身子往外退去,房门重新合了起来,那脚步声也越渐远去,霍令仪收回了眼而后是朝桌上的茶壶看去,却是过了一瞬才开口问道:“那是谁?”
两人骤然听到此问自是一愣,不过卫云还是忙回道:“这是客栈老板的女儿,因客栈里头没有什么帮手,有时她会帮忙送些热水、茶水的。”他这话说完是稍稍掀了眼帘朝那个头戴帷帽的女子看去,跟着便又问了一句:“郡主,她有什么问题吗?”
霍令仪闻言却未曾说话,她紧握的手稍稍松开几分,眉眼低垂,跟着指尖却轻轻敲击起桌面…屋中无人说话,唯有这敲击桌面的声响在这夜色缓缓四溢开来,却是又等了一瞬她才招来卫云说了一句。
“郡主,这…”
卫云闻言便已明白她的意思,也明白她要做什么,可这样委实太过危险了些。他刚要开口劝说便听到霍令仪沉声一句:“难不成这会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霍令仪这话说完便见两人皆垂了头。
她心下一叹,喉间也跟着化开一道浓重的叹息:“我并非责怪你们,我更不希望你们为此折了命…可是父王尸骨未寒,常青山此次进京动机又不明。”
霍令仪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是抬了一双眼帘朝两人看去,即便隔着一层轻纱,却还是能透过烛火隐约窥见几分她此时的面色…几分悲愤与痛心,还有些许辨不清说不明的意味:“我必须亲自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两人见此终归是未再劝人,他们也是王爷的亲信,自然想知道王爷的死究竟是何缘故。
卫云与人拱手一礼往外退去。
没过一会,他便回来了。他的手中握着一套姑娘家的服饰,还有一些脂粉等物,待放于桌上便又朝霍令仪打了一礼,口中是又跟着恭声一句:“属下给了她十两银子让她夜里不要再出现了,这身衣裳是新做的…”
“你做得很好。”
霍令仪这话说完便抱着衣裳朝里间走去。
她与那位姑娘的身形差不多,衣服倒也合身…只是眼看着铜镜中的女子,虽然一身粗布衣裳却还是未能掩住那眉眼之间的几分风华。霍令仪心下思绪微转,取过一旁的头巾把头发包了起来,跟着是又用脂粉把面容涂抹了几分,等把那份风华添了几分寻常的艳俗之后才往外走去。
李安两人见她出来也不敢抬头,只是在霍令仪手提着茶壶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低低喊了她一声:“郡主…”
霍令仪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把,闻言也未曾转身,步子倒是停了下。
她的脊背依旧挺直,眉眼低垂等感受到袖子里的那把匕首泛出来的凉意才开口说道:“不会有事的。记得,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出来,更不要让常青山知道你们是谁…”有些事还未曾调查清楚之间,这个时候还不适合撕破脸。
等这话说完,她便也不再多言往外头走去。
常青山的屋子相隔并不算远,此时那屋中烛火依旧通亮。
霍令仪低垂了一双眉眼,念及先前那位姑娘走路时的模样她的脊背也跟着松懈了几分,就连走路的步子和身姿也学了个七八分。她并未特意压轻脚步声,等到了常青山的门前却是停了一瞬才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屋中无人出声,却是过了一会才传出常青山压低的声音:“谁?”
“送茶的…”霍令仪近来常与李安清在一道玩,自是也把那江南女儿的腔调摸透了几分,这会她便把说话的声音特意带了几分软糯,语调婉转倒是与先前那位姑娘的声音没什么差别。她低垂着的一双眉眼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握着茶壶的手还是用了几分力道。
里头却是又停了一瞬,才传来一声:“进来吧。”
霍令仪听到这一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轻轻应了一声“是”,跟着便推门往里头走去。屋中灯火通明,她低垂着一双眉眼未曾抬头,迈出的步子不快不慢,脊背也有几分半拱着…
屋中的两人因为她进去便未再说话。
霍令仪也未曾说话,她把手中的茶壶放在桌子上,一面是握着茶壶替两人续着热茶,眼风却是轻轻一转朝两边看去。常青山就坐在她的右手边,他那把时常不离身的刀就放在桌上,或许是因为习惯的缘故,此时他的手便放在剑鞘上,身形也紧绷着。
而左手边的那个黑衣人较起常青山却显得随性许多,只是头戴着帷帽并不看真切他的面貌。
常青山见她续完了热茶便掏出一角碎银子扔在桌上,口中是跟着沉声一句:“你可以出去了。”
霍令仪闻言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晓此时已不好再待下去,她仍旧敛着一双眉目,等接过那粒碎银子便朝人道起谢来:“多谢大爷,多谢大爷…”等这话说完,她才取过茶壶慢慢往外退去。
常青山见她往外退去,便又继续与人说道:“自从霍大将军去世后,那位已遣人私下来过边陲好几回…”他说到这是取过那盏茶饮下一口,等喉间润了,才又跟着一句:“只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那位?
霍令仪握着茶壶的手跟着一紧,低垂的眉心也紧拢着,那位是什么人?还未等她细想,身后便又传来了一道声音:“既如此,你也不必多加理会…”
却是那个黑衣人开口说了话。
黑衣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听着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言语之间倒是有一股难得的肆意…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取过那桌上的茶盏也跟着饮用了一口,而后才低垂着一双眉眼淡淡说道:“你这次回来难免大胆了些,若是让旁人发现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声音——
霍令仪此时已走到了门口,听到这个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停下了步子,她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只是一时之间却也记不得在何处听到过。她心下思绪翻转也不敢在此多加停留,便推门开往外走去,房门一开一合,遗留在空中的却是常青山的一句话:“您放下,属下一路过来都很小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黑衣人闻言刚想说话,掩于帷帽中的眉心却是一拢,他总觉得先前那个女侍有什么不对劲。他看着手中握着的茶盏,先前的肆意闲适尽数散去,低垂着眉眼思索片刻,口中是跟着沉声一句:“不对!那个女侍有问题!”
常青山闻言却是一怔,可也不过这一瞬他便开口说道:“这个女侍我午间就见过,不可能有问题,您…”
他这话还未落,黑衣人却未曾理会他的解释,只是径直开口说道:“她的手有问题,一个时常在店里劳作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有那样一副养尊处优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