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2 / 2)

往日霍令仪没怎么打扮已压了她一头,更遑论今日这样精细装扮过一回?她袖下的手紧紧握着,面上却是未曾有半分显露,只过了这一瞬便笑着伸手扶了霍令仪一把,跟着才又与她说道:“今儿个是你的生辰礼,我自然该来为你恭贺一番。”

她这话说完却又皱着眉心没好气得说道一句:“令仪你也真是的,这样大的日子也不知着人与我说一声。若不是三哥正好进宫说道了这一桩事,我还不知道呢…”

霍令仪闻言也未曾理会她那似有若无的怪责,只是淡淡笑道:“您在宫里,平日出来多有不便…”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迎人朝戏台走去,口中是又跟着一句:“何况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我哪敢劳烦公主这样走上一趟?”

周承棠听她这样说便也不好再开口了,只由人引着坐上了那主位,而后是看着众人说着话:“今儿个本宫是来为令仪贺喜,你们也不必拘束,原先如何这会还是如何。”

她这话说完又受了众人一拜才转身朝台上看去,眼瞧着台上的人,周承棠便又拧头问了霍令仪:“这就是那位名声颇响的李大班?”她也未等人说便又笑跟着一句:“我听说他可从来不曾入过他人的府中,令仪,你可当真是有本事。”

霍令仪的面上仍旧挂着一抹清清浅浅的笑容,闻言是轻轻笑道:“您谬赞了,不过是长辈安排得罢了…”她这话说完是让杜若取过那戏折子,而后是弯着一段脖颈与周承棠说着话:“您瞧瞧可有什么要听得?”

周承棠素来不喜这些戏曲之物,何况她今儿个出来也不是为了听戏的…因此听得霍令仪这话,她也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今儿个是你的好日子,哪有我挑得道理?我瞧他这幅阵仗原先那曲也未曾唱全,还是继续先前的那曲唱罢。”

“这样也好…”

霍令仪让杜若差人重新与李大班说一声,没一会那戏台上便又就着先前打起了阵仗,咿咿呀呀的缠绵戏词没一会就遍布了整个院落。

场中人又重新观看起来。

霍令仪倒是转头瞧了回身后,原本属于霍令德的位置依旧是空落落的。她心下微动招过杜若说了一句话,等人走后,她才又握着茶盏静看起台上的阵仗。

约莫过了两刻功夫,那《游园》也已到了那迭起高涌处。

杜若走了过来弯着腰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奴着人去打探过了,三小姐的确是往那处去了。”

霍令仪闻言是轻轻“嗯”了一声,她的面上未曾有什么变化,只是握着茶盏的手却还是轻微动了一回…她眼风一转往周承棠那处看了一眼,果然见她已是一副不耐的模样。

倒也难为她今日坐了这么久的功夫。

其实周承棠今儿个出来为着什么心思,也不是那么难猜…

霍令仪想到这是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跟着才又轻声与人说道:“您若不喜,不若我让人领着您去外头走走?这出戏估摸着还得有两、三刻的功夫,若不是今儿个客人多,我倒也好尽一回地主之谊。”

周承棠闻言眉心却是一动,她今儿个过来心中的确是存了旁的心思,因此听到这话她也未曾推却,只是笑着说了一句:“既如此,我也就不与你推辞了。”

第43章

仍旧是上回那片梨园之处。

此地虽是内外两院的交界之处,只是位处偏僻, 如今亦不是梨花开放的日子, 平素倒也鲜少有人过来。

如今这渺无人烟的地方也只有一个柳予安, 他着一身暗竹叶纹的白衣缎袍, 外头披了一件玄青色云鹤纹大氅, 此时正立于池水之畔。大抵是已入了冬日,池中的锦鲤也不如往日那般活泼贪闹, 只偶尔能瞧见几条锦鲤摆尾摇晃。

柳予安却无心关注那池中的锦鲤有着什么变化。

他仍旧低垂着一双温润的眉眼,此刻正一错不错得看着手中握着得一支白玉祥云簪…此簪是他亲手所刻, 完工也有一段日子了,原本是打算趁着晏晏生辰之际亲自送于她的手中。可自打历了前两回事,柳予安的心中一时也有些摸不透晏晏今日是否会过来…如今他在这处已立了有一会功夫,身后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柳予安想到这,喉间还是忍不住漾出一声绵长的叹息…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几个月前,晏晏还曾亲昵得唤他“信芳”。

她生性热闹,却也有安静的时候, 有时候他在一处看着书, 她便喜欢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即便被他抓到也只是弯着眉眼说“我喜欢看你,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语句自然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意, 却偏偏最能勾动他的心弦。

她还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就跟幼时一样,一步一步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

每每等他回头看她,她便会抬着那一张明艳的面容, 带着从来不显露于旁人面前的娇俏与他说“我喜欢这样走,这样踩着你的影子,仿佛我们两个谁也离不开谁。”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变成这幅模样?难道真得只是因为晏晏当日所说的那个梦吗?

柳予安想起当日晏晏所说的那个梦境,他承认当日晏晏说起那话的时候,他的心中的确是有过几分怔然。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喜欢权力的,即便他的外表再如何的与世不争,可他心中对于权力却是深深渴望的。

他期待自己有一日可以真正得位极人臣,真正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此在晏晏问他的时候,他的确是设想过若是坐上那个位置会是什么模样?可说到底,那也终归只是一个梦境罢了,一个荒诞至极而又又可笑至极的梦境…何况他又怎么可能真得会因为那样一个位置而放弃对晏晏的感情?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即便尚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彼此心中却早已有着对对方的情意。

他知道晏晏怪他,怪他当日那片刻得迟疑…

所以今日他请她过来,一是为贺她生辰之喜,二是想与她表明自己的心迹。他想与她说,不管日后如何,他都不会负她…他自幼就已认定了她,怎么会为了那些功名利禄而抛弃她?至于柳家那回事…

柳予安想到这,握着白玉簪的手便又用了几分力道,就连那双温润的眉眼也忍不住闪过几分暗色。

从小到大——

他都不喜欢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空有一身皮囊却无半点墨水,文不全武不通,为人阴险而又狡诈,偏偏还是一个沉迷酒色、宠妾灭妻的酒囊饭袋。他自幼看惯了母亲的眼泪,也见惯了他们的吵闹…母亲一心希望他出色,她以为只要他足够出色,父亲就会多看她一眼。

可事实呢?

即便他再怎么出色,他的父亲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他的眼中只有那一对母子,或者可以说他的眼中只有他自己。那是一个真正自私的人,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会比他出色、比他厉害,他听惯了那对母子的好话也受惯了别人的阿谀奉承。

那个心胸狭窄的男人根本就不会希望自己有个出色的儿子。

这么多年,他尽可能得掩藏实力,只为有朝一日可以真正地把文远侯府握于手中…可如今他这个好父亲却把这个掩盖于深处的不堪显露于晏晏的眼前,他怎么会不恨?那是他最心爱的姑娘,是他要共赴白首的姑娘。

他希望在她的心中,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家庭都是完美无缺的…

可如今这一切却都毁于那个男人的手中。

柳予安心中的思绪还未平便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晏晏?他忙敛尽了面上的情绪而后是换了一副欢喜意。他转身朝身后看去,只是还未等他开口,面上的笑却先凝滞住了…他看着站在身后的那个女子,却是过了好一瞬面色才恢复如常。

他把握于手中的簪子负于身后,跟着是温声一句:“原来是霍三姑娘,如今宴会未散,三姑娘来此处是…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