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被李怀瑾眼中的这一抹笑意和温柔所蛊惑…霍令仪的心下漾出一声绵长的叹息, 可她终究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到了李怀瑾的手上,这并不是她头一回握李怀瑾的手…可往日那几回大抵都算不上自愿。
可如今呢?
如今她垂眼看着两人交握在一道的手,看着李怀瑾那修长的指根逐渐把她的手圈于自己的掌中。
他的指尖有些冰凉,可他的掌心却尤为宽厚,这样握着她的手,严严实实得连个缝隙也瞧不见…她就这样垂眼看着,心下竟然不觉得有丝毫的别扭,仿佛本应该就是如此。
霍令仪察觉到心中那一番想法却是又怔楞了一回,不过也只是这须臾功夫,她是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重新掀起眼帘朝李怀瑾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走吧。”
李怀瑾听得这一声,那双丹凤目中的笑意却是越渐深了几分…他也不再多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便握着霍令仪的手往前走去…两人的步子不快不慢,或许是因为离得近的缘故,两人的衣角不时被风吹得牵绊在一道,绯色的裙角、青色的衣袍,在这天地之间相得益彰得仿佛是一卷泼墨书画一般。
…
众人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却还是迟迟未能回过神来。
他们就这样看着霍令仪和李怀瑾离去的身影,看着他们穿花拂柳,看着他们转过小道…直到再也瞧不见他们的身影,却还是有不少人未能反应过来。他们其中有些人甚至此时还有些分不清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李首辅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回,而后又莫名其妙喝了一杯酒,跟着又莫名其妙把霍令仪给带走了——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
即便早已瞧不见那两人的身影,可此处却还是静谧得无人说话。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轻声开了口:“刚才那位真得是李首辅吗?他和扶风郡主这是…”她这话未曾说全,可众人心下大抵都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是啊…
李首辅和扶风郡主这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他们知晓李家这位三爷从不近女色,往先不知有多少名门淑女想嫁进李家,可这位李三爷却是连瞧也未曾瞧上一眼…这么多年,李三爷不近没个正妻,听说就连那屋子里也很是干净。
有不少人私下都说只怕这位李首辅身子“不行”,若不然好端端得这么个年纪,怎得能寡欲成这幅样子?
可先前那副模样…
众人想起李怀瑾面上和眼中那抹未加掩饰的笑意,那样的温柔…若说李首辅与那位扶风郡主没个关系,这还当真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场中自然有不少人朝李安清看去,李安清是李家的小姐又是霍令仪的好友,想来这两人究竟有没有关系,她必定是最清楚不过了。
李安清看着他们看过来的眼神,脸上的怔楞未曾消下一分。
她此时只觉得心头思绪紊乱,却是比谁都要觉得奇怪,直到此时,她还有些未能反应过来三叔和霍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起先前三叔的那副模样,身子竟忍不住打了个颤,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在三叔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李安清心中的确是有几分猜测的…
可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三叔和霍姐姐左右也不过是在李家见过几回,平素见着连一句话也未曾说过。何况她也从未听霍姐姐提起过三叔…既如此,他们两人又怎么可能?
不对…
她想起当日三叔受伤正是因为救霍姐姐才坠入山崖的,难不成…?
李安清尚还拢着眉心未曾开口,却是又有人轻声说起话来:“我听说当日冬狩之时,这位李首辅就是为了救扶风郡主才坠入山崖的。”
这话一落,众人倒是也有些记起这桩事了。他们其中有不少人当日也曾参加冬狩,自是知晓李怀瑾和霍令仪双双坠入山崖的事。这但凡搁在旁的男女身上,只怕没个几日就要被传开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且不说有没有什么别的缘故,到底还是损了名声。
可偏偏这桩事中的“孤男”是李怀瑾…
这个从来不近女色的李首辅,就连陛下赐婚也敢推却的李首辅…众人自然也未敢拿对待旁人的眼光去看待这桩事,因此这桩事也未曾在燕京城中掀起什么波澜。可如今这番细细想来,若是这位李首辅心中没有扶风郡主,当日又怎么可能会舍命救人?
还有今日这无故来上一回…
只怕是心中知晓有人会对扶风郡主不利,这才来了这么一遭。
他们想到这,心下思绪也渐渐清明起来,可这心思清明了,那股子后怕便也跟着袭上心头了。原先撺嗦霍令仪舞剑的那几位贵女此时都煞白了面色,其中尤以吕娇和霍令德最为明显…她们怎么也没想到霍令仪竟然会和李首辅扯上关系。
那可是定国公府的李三爷,天子最为宠信的李首辅,就连天家贵胄对他也向来都是恭恭敬敬的。
若是让他知晓…
先前她们如此撺嗦霍令仪要落她脸面,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事来?
周承棠自然也察觉到了场中这一番诡异的气氛,她掀了眼帘往前看去,那处已经没有霍令仪和李怀瑾的身影了,有得只是草木葱郁、春风习习。先前李怀瑾的那一番举动的确是让她震惊了,她怎么也有没想到李怀瑾今日过来这么一遭竟然是为了霍令仪。
不过也只是这一会功夫,她也就回过神来了。
当日李怀瑾为了救霍令仪跳下山坡的事还历历在目,只是那个时候她未曾多想罢了。如今想来,只怕这两人之间早就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周承棠想到这,心中对霍令仪的恨就多了几分。
如今有李怀瑾替霍令仪撑腰,以后她想动霍令仪的机会却是越发少了。
周承棠思及此,袖下的手更是紧紧攥着,连带着那双眼中的暗沉也越渐深了几分…那个贱人,到底哪来这么大的福运?好在也未过多久,她便重新转过了身子,周承棠看着场中众人,待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的面上便重新拾起了笑颜,声调也很是温和:“好了,我们先前和令仪也不过是开个玩笑。”
她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何况李首辅位列朝纲,自然是不会与我们这些女儿家过多计较的。”
待这话一落——
周承棠是又重新回到了位置上,她取过宫人递来的酒盏,而后是朝众人举杯,口中是继续跟着温声一句:“今儿个是本宫的生辰宴,大家可一定要玩个尽心。”
众人听到她这番话,倒也都跟着入了座。
吕娇和霍令德等人的心下也渐渐放平了些,左右出了再大的事也有周承棠撑着…何况就如她所说,李首辅位列朝纲又怎么可能会与他们计较?她们想到这,面上倒也重新拾起了笑,只是心中难免还是要诽语一番,霍令仪怎得就有这样好的福气?
以往她身份贵重又和安平公主是手帕交,她们这些人谁都不敢置喙什么。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安平公主和她决裂,偏偏又有李首辅给她撑腰…这人的运道有时候还真是妙不可言。
乐师已重新依着周承棠的吩咐奏起了乐,流水潺潺,和风缓缓,伴随着这阵阵乐声,没一会功夫,这处便又重新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可柳予安却依旧低垂着一张面容不曾言语。他今日仍着一身白衣,手中也依旧握着一杯酒盏,那双清隽的眼睛还是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看去。
那两人走了不知已有多久——
可直到现在,柳予安却还是有些未曾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