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到李怀瑾回来的时候,已是亥时时分。
霍令仪原先还在等人,只是迟迟未曾见人回来便靠着软榻睡着了…
李怀瑾打了布帘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霍令仪侧靠着软榻睡着,一手握着一本手,另一只手却撑在小腹上,暖色烛火打在她的脸上凭得却是又显露出来一段柔情。
杜若眼瞧着他进来忙起了身,她原是想按着先前霍令仪所交待的去唤人,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便见李怀瑾摆了摆手…她见此便也未说什么,只是又朝人打了一礼,而后便往外退去。
等到杜若退下——
李怀瑾便朝霍令仪走去,等走到软榻前,他便弯下腰身横抱了霍令仪起来…原是想把她抱回到床上,只是才走了几步,霍令仪便悠悠转醒。
霍令仪近来睡得深,只是闻到了身侧的那股熟悉的味道倒是醒了过来,她睁开一双朦胧的桃花目,眼瞧着烛火下的李怀瑾便又朝人那处倚去了几分…她的手环着李怀瑾的脖子,声音因为初醒还带着几分迷糊:“您回来了。”
李怀谨闻言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的步子未停,等把人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才又沉声说道:“不是与你说了,我近来事忙回来也没个定数,怎么又这么晚不睡?”
霍令仪听着他话中的沉声却没有丝毫惧意…
如今她醒来有一会功夫,眼中也已化开一片清明,闻言她便柔声说道:“您不回来,我一个人也睡不着。”等这话一落,她是伸出指腹轻轻在人折起的眉心处揉着,口中是跟着轻轻一句笑说:“您的眉心都能聚几座山峰了。”
李怀瑾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却是又拢了回眉心,他把她的手握于掌中,口中是道:“怎么这么凉?”待这话说完,他便褪去鞋袜上了床,等把人揽于怀中便替她搓起手脚来。
四月的天虽然已很温和,可夜里难免有些凉意…
霍令仪察觉到他的动作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她也未曾避让反倒是朝人又倚去了几分,闻着李怀瑾身上独有的味道,她也未曾睁眼,只这样靠在人的怀里柔声说道:“我听说柳家的那回事了,周承棠这回只怕是被冤了。”
李怀瑾闻言面上也未有多余的神色,就连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顿,他依旧替人搓着手脚,口中也只是淡淡一句:“有时候真相并没有这么重要,他们只希望看到他们所想看到的。”
霍令仪听得这话倒也未曾睁眼…
是啊,这世间之人从来不管什么真相,他们想要的结果从来都只是他们所想看到的结果而已。倘若周承棠往日不曾行出那样的事,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后果?墙倒众人推,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只有真得尝试过了才会知道这其中的酸楚又岂是一言半句就能说清楚的?
李怀瑾等察觉到掌中握着的手已恢复成温热,便又揽着人与她说起话来:“你如今怀有身孕,切莫思虑太重…”
霍令仪闻言倒是睁开了眼,她依着床边的烛火朝人看去,眼瞧着李怀瑾一如旧日的清平面容,她却未曾说话…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她所做的那些事又岂会瞒得过他的眼睛?他从来不曾过问不曾干涉,也不过是想允她一片天地罢了。
她想到这,眉眼之间便又绽开了几分笑意…
她什么话都不曾说,只是依着烛火看着李怀瑾,指根稍稍抬起从人的眉眼滑至下颌,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喉间才跟着轻轻吐出一个“嗯”字。
第95章
文远侯府。
冯氏所居之处。
自打当日周承棠小产后, 戚氏便又移居到了冯氏屋子的抱厦中…如今这一处地方, 里里外外进出不少丫鬟、婆子,可每个人的面上却都是愁云一片。连着出了这么多事,不仅上头的主子不好受,就连他们底下这些伺候人的也都兢兢战战生怕被人挑出什么错处一并罚了去。
抱厦之中,戚氏已醒了过来,此时她躺在那拔步床上, 身上盖着的和那床上覆着的床帐都绣着百子千孙,这是冯氏早先特地给她准备的…事出突然,人命也是拿着那老人参吊着才救回来的, 这些琐碎的东西就算有人注意到了, 却也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说道什么。
冯氏照旧握着一方帕子抹着眼泪…
柳予安便坐在那拔步床边的圆墩上,连着两日两夜未曾睡好, 他这个所谓的“燕京第一贵公子”如今也呈现出一副颓败之色…他垂眼看着躺在床上的戚氏,见她双目失神,面色惨白,往日的风流娇态早已不见, 倘若不是还有这口气在, 柳予安都该以为她是死了。
他看着戚氏这幅模样, 喉间却又化开一声叹息…
纵然他心中并无戚氏, 可这一年多来的相处, 总归也有一份情意在,何况如今没得是他的孩子…若说不心疼,却是假的。
柳予安想到这是又合了合眼, 等到稍微缓过一阵心神,他才握着戚氏的手柔声说道:“孚如,你我都还年轻,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这话一落——
戚氏那双失神的眼睛倒是回过几分神来,只是还不等她说话,外头却响起一阵喧闹声…起先是丫头、婆子的拦阻声,而后是一道尖锐的声音,却是来自周承棠。
总共也才隔了一道布帘,那外头的声音自然没个遮掩得传到里头:“柳予安,我没有害她,是戚氏那个贱/人在骗你!这一切根本就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柳予安,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这是周承棠的声音…
自打戚氏小产后,这样的话她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外头的丫鬟、婆子早就听烦了,因此听得这句话,便有人轻声劝道:“公主,您回去吧,这会世子正在陪着戚姨娘呢,没有这个功夫来听您说道什么…”
这说话的语调虽然极为客气,可那话中的含义却是半点尊敬也无…
如今这府中上下都知道这位安平公主不日就要被送去庵中清修,没了宫里那两位的庇护,又没了世子和夫人的疼爱,即便她还占了一个公主的身份,可她们又岂会再像往日那般尊敬她?
周承棠听得这话果真就动了怒,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辱?即便她没了父皇和母后的庇护,可她还是天家的公主…区区一个贱婢都敢爬到她的头上?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因此周承棠想都未想,直接抬了手朝人脸上重重挥去,她这力道极重,那丫鬟又没个注意自然被打得摔倒在地。
其余一众丫鬟、婆子也看傻眼了,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周承棠如今还有这样大的脾气?
一时之间——
这拦人的拦人,往里头禀告的禀告,当真是好不热闹。
…
冯氏耳听着外处的动静,原先还带着几分愁绪的面容此时是阴沉一片,她的手紧紧绞着帕子,一双眼更是化作两把冷刀…她怎么就让信芳娶了这样一个祸害进门!这几年来,能享得福半点没享到,所受的气却是半点没少!
那个贱/人做出那样羞耻的事也就算了,如今还害得她柳家没了子嗣…她想到这,握着帕子的手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口中也紧跟着一句:“造孽,真是造孽!”
外头依旧延绵不绝传来周承棠的声音…
大多是让柳予安出去听她解释,或是咒骂戚氏的声音。
戚氏的面容越发惨白,她眼瞧着柳予安起身忙伸手握住他的袖子,待见柳予安朝她看来,她便红了眼眶说道:“这桩事只在我疏忽,和他人无干…”她因为身子还未恢复,说出来的声调自然很轻,将将说完这一句便又轻咳起来,可她握着柳予安袖子的手却依旧未曾松开,等前话一落是又跟着一句:“您,您不必苛责于她,我和她终归是云泥之别,倘若因我累及您在朝中的地位,却是我赎不清的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