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嫤姐儿略有些不清的口齿吐音相比,晏哥儿的吐字极为清晰。
姜筠无语地瞟儿子一眼,笑骂道:“累什么累,分明就是懒,这一路走过来,朝我伸了八回胳膊要抱抱,到了最后,还不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
姜大老爷哈哈一笑,将晏哥儿抱到膝头逗弄,嫤姐儿不高兴祖父只抱弟弟,跺着小脚丫急道:“猪父,抱抱,抱……”姜大老爷忙笑道,“好好好,祖父也抱嫤姐儿。”
两个粉团娃娃坐在姜大老爷膝头,你摸我一下我戳你一下的玩着,两人玩着玩着忽又傻乐起来,见状,姜夫人开口笑道:“好在晏哥儿有个活泼姐姐陪着玩,要不然,以这小子的性子,只怕每天都闷不吭声。”
姜筠坐在椅子里,接口道:“可不是,嫤姐儿每天叽叽喳喳,小嘴儿都不待停的,逢春直被她吵得头疼,晏哥儿不爱说话,得逢春逼着哄着,他才肯哼两声。”
姜策开口说道:“晏哥儿话虽少,但吐字比嫤姐儿倒还清晰。”
姜筠微笑回应自己大哥的话:“这我也闹不明白,我每天要去读书,教他说话的时间不多,都是逢春在教他。”z.nét
因今日休沐,姜大老爷在府里休息,故请完早安用完早饭后,除了已经开始读书的姜逍外,姜婷、姜嫤、姜晏都被留在了明萱堂,与姜大老爷共度天伦之乐,两对年轻父母嘱咐过自家孩子要听话之后,一起离了明萱堂往外走,姜策和姜筠走在前头,似乎在讨论读书的问题,姜逍在一旁做认真的聆听之状。
韩雅和逢春走在后头,先说几句孩子们的趣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二弟妹,昨日我回娘家,听说我堂弟媳妇前阵子动了胎气,险些小产流了孩子,你……可要去瞧她一瞧?”
逢春微愣,奇道:“她的胎脉不是挺好么,为什么会突然动了胎气?”
韩雅步子娴静,走姿优美,端的是大家闺秀气质:“似乎是她让我堂弟做什么事,我堂弟没依她的意思,她就狠哭闹了一场,丫鬟劝她也不听,许是哭得太厉害,之后就嚷嚷肚子疼,好在大夫来得及时,赶忙熬了安胎药给她服下,这才保住了孩子。”
逢春轻轻‘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韩雅偏头望着逢春,轻声问道:“你可要去瞧瞧她?”
“不许去瞧她!有什么好瞧的!”不待逢春开口,走在前头的姜筠,忽然转过身来,一脸冷淡的替逢春做了决定,语气是不加掩饰的讥诮,“明知自己怀有身孕,还瞎哭乱闹,这样不顾腹中骨肉的性子,能当得了什么好娘,别说她没有小产,就是真的小产了,你也不许去瞧她!”
姜策有些惊疑地看着姜筠:“二弟,你最近这是怎么了?”之前竟给门房下令,将他岳母列为府中禁客,如今连他岳母的女儿也好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姜筠微扯嘴角:“没怎么,就是觉着以前脾气太好了些。”
陶景在高氏的怂恿下,打了逢春一巴掌,那回他忍下了计较,之后,高氏母女蓄意挑拨他和逢春的夫妻之情,他也没有发作,直到这一回,高氏任由自己姐姐喝骂逢春,姜筠决定再也不忍了,更别提,那日他询问过碧巧之后,竟得知逢春昔日落水之事,或与高氏母女脱不开干系。
真是越发蹬鼻子上脸了,姜筠冷着表情道:“还有,就算她的孩子没被她折腾掉,明年顺利出生了,你也不许去看她,什么洗三、满月、百天一概不许去,也不许使人送东西慰问她!”姜筠目光淡沉,语气生硬道,“你不许去瞧她,日后也不许她来咱们府!来了也直接撵走!”
姜策目露探究之色:“二弟,你那位小姨子究竟做了何事,惹得你如此生厌?”二弟这架势,是要直接抹掉这门亲戚呀。
姜筠回道:“心术不正之人,不值得多言。”瑞瑾院和如意苑的分道口,已近在眼前,姜筠朝姜策拱手作礼道,“大哥,我这就回如意苑了。”又摸一把目光呆愣地姜逍,神色温和道,“逍哥儿,要好好读书,不许贪玩儿。”言罢,招呼逢春随他一道走。
逢春向韩氏、姜策各行一礼:“大哥,大嫂,告辞了。”
望着二叔二婶远走的背影,将满七岁的姜逍呆呆道:“爹,刚刚二叔好凶哦……娘,我新堂舅母心术不正么,她要是心术不正,岂非是个坏人喽。”
韩雅轻抚儿子的脑袋,一脸慈和道:“逍哥儿不是见过新堂舅母么,你对她的印象如何?”
姜逍想了一想,略扁扁嘴巴,回道:“没二婶婶温柔和气。”
韩雅揽住姜逍,随姜策一起往瑞瑾院而去,口内道:“逍哥儿既觉堂舅母不和气,那以后见到她时,只要不失礼节就好了,还有,你二叔刚刚说的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不要到处乱说……”
回了如意苑之后,逢春嘟着嘴巴道:“我也没说要去瞧逢瑶呀,你干嘛发那么大火呀,那么多人都在呢。”
两个孩子都留在了明萱堂,不会随时跑过来找娘,姜筠伸臂一捞,将逢春抱坐到自己怀里,温声柔语道:“我不是在冲你发火,你就当没逢瑶那个妹妹吧,给脸不要脸的人,不值得再以礼相待,最好连见都不要见了……”
逢春偎在姜筠肩头,轻声开口:“二爷,你真的一直不叫我回娘家么?”
姜筠目光严肃地点点头:“除非高氏在你娘家没有立足之地,要不然,你就一直不许回去。”如今在私下里,姜筠已懒得再用岳母或者你嫡母的称呼,直接用了高氏做代替。
“可是,我四哥就快回京成亲了哎,还有,就快过年了……”逢春有些犹豫的问道。
姜筠亲亲逢春的额头,声音温和却态度坚定:“你四哥成亲,我自会备上贺礼,你若想见他,我可以约他出来见,新年的初二之期,我也自会派人走一趟,反正,只要高氏在陶家一日,咱们就一日不回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八月中旬起,直至腊月中旬,整整四个月,逢春连一次娘家也没回,不过,这期间,给陶老夫人送过两回滋补品,给陶廉、陶觉、陶景送过一回上等茶叶,给曹氏、施氏送过一回上好皮毛,给逢春的堂侄子堂侄女也送过一回小玩意,至于逢春的众位堂嫂们,也有收到宫中的御制香露、保养肌肤效果极好的雪花膏等护肤品。
给陶家夫人们送皮毛时,唯独落下高氏,给陶家未成年的孩童送礼物时,又唯独落下逢谦,连逢春的庶弟逢林、以及庶出二房弟侄都有的东西,偏偏逢谦没有,逢谦还是小孩子心性,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对待,气得哇哇大哭,哭着说‘为什么没有我的份儿,五姐姐偏心’。
高氏被如此明晃晃的打脸,恨得几乎呕出心头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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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日,逢则从外地归来,身为逢则的嫡母,他的婚姻大事,自该由高氏张罗,是以,陶老夫人吩咐高氏负责办婚礼的事,逢则归来的第三日,收到姜筠的帖子,邀他过府一叙,得知府中诡秘情势的逢则,欣然接受邀请。
逢春望着肤色稍黑、气质稳重的逢则,指着腿边的两个小娃娃,笑道:“四哥,这就是嫤姐儿和晏哥儿……你们两个,这是舅舅,怎么不知道叫人呀,要叫舅舅——”
嫤姐儿率先活泼欢快地喊道:“舅舅!”晏哥儿秀声秀气地唤道,“舅舅。”
逢则蹲低身子,一手揽一只粉团似的小娃娃,脸色温和道:“哎,嫤姐儿和晏哥儿真乖……”又从袖袋里摸出两个荷包,一人分送一个,“你们出生时,舅舅不在京城,周岁的生辰礼物,现在给你们补上。”
嫤姐儿最喜欢收礼物,谢过舅舅之后,就伸手拆荷包,从里头摸出一只红玉雕成的马,晏哥儿反应慢半拍,看到姐姐喜滋滋地拆礼物,晏哥儿也解开荷包,同样从里头摸出一只红玉马,只不过这只马的形态,与嫤姐儿那只有些不同,嫤姐儿和晏哥儿的属相正是马,素日也没少看真马,此刻见了玉马,嫤姐儿眼睛一亮,兴奋的叫道:“马,马,马……”
嘴里一边叫马,还把手里的小红马举给姜筠看:“爹,马,马……”
姜筠搂着嫤姐儿笑道:“我们嫤姐儿真聪明,一眼就认出马来了。”
逢春笑着吐槽道:“她能不认识么,三天两头去园子里看马玩呢。”嘉宁长公主府极大,从府内有一方小型跑马场就足以看出来,姜筠起初学骑马时,就是在府里练习的。
一番认亲之后,逢春叫人带两个孩子出去玩,三个大人坐在一起叙话,这两年多来,因逢春和逢则经常通信,顺带着把姜筠和逢则也变成了笔友,话说,逢春后来写的信件,都是姜筠代笔来着,逢春只用署个落款就欧凯,逢春也不知道事情为啥就变成了这样。
虽然远隔天涯,但单从这些细节里,逢则也知,妹妹和姜筠的日子过得极是幸福,他们无话不谈,相知相许,某个漫漫深夜里,他读完姜筠的代笔信,以及信纸背面妹妹调皮的亲笔信后,忽觉祖母说的对,他还是应该早些再成家的,他也想有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或者安静漂亮的儿子。
过去的,终究是要过去的。
逢则在姜府足足待了大半日,半下午时才乘车回到陶家,回去之后,自去福安堂拜见陶老夫人,说道:“与五妹夫一谈功课,时间就不知不觉过去了。”
陶老夫人数着手里的念珠,眼神温和地望着孙子,问道:“你成亲之日,春丫头回来么?”
逢则缓缓摇头:“不清楚……许是不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