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2 / 2)

江月儿虽然还没弄懂阿娘要打她的原因,但一看这架式,她便明白,今日这一顿打是绝难逃过了的。

顿时把刚刚要说的解释忘到了九宵云外,哇哇哭着往外跑:“呜呜呜,阿娘打人,阿娘坏坏,我讨厌阿娘!”

恰恰杜氏刚刚进门进得急,没关上院子的大门。谁也没料到江月儿突然会往外跑,等杜氏追下楼时,她的哭声已经淹没在了街里街外的哄笑声中。

杜氏大急:“月丫儿,回来!”

阿青也追了出去:“月姐儿!”

只是她刚跑出门外,却又退了回来。

杜氏便听见丈夫江栋那沉稳有力的声音:“阿娘不讲理,月丫儿跟阿爹说就是,可不兴往外跑啊。万一被拐子捉去,月丫儿可再也见不到爹娘啦。”

“我才不想看到阿娘!”

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令杜氏心中一定,放慢脚步迎出去:“夫君——”

江栋几乎是严厉地看了杜氏一眼,拍拍怀里的女儿:“好,好,不见便不见罢。阿爹抱你上楼去,这总好吧?”

“好。”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江栋怀里一拱一拱的。

江栋止了妻子的动作,果真亲自将女儿抱上楼,轻轻拍哄着她:“好好睡吧。阿娘不会再打月丫儿了。”

直到被卧下的呼吸变得匀细,江栋才转过身来,平静问道:“说罢,今天是怎么回事。”

杜氏此刻也觉出了后怕,要是夫君没有及时在门前拦住月丫儿,还不知道她负气之下会跑到哪去……轻声将事情说了,又道:“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凶。”

江栋却并未像平常一样安慰她,而是道:“你确实不对,但不是这一点。”

杜氏不明所以:“那夫君是说?”

江栋道:“你仔细想想,你对月丫儿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杜氏道:“可我那也是为她好啊!”

“我知道。可月丫儿才四岁,不管她是打人也好,扒男娃的裤子也好,说到底,也只是无知小儿淘气罢了,你为何如此紧张?”

“我——”

江栋摆摆手,声音压低了些:“我明白的。此事我也有责任,我不该把月丫儿那梦的厉害说与你听,弄得你现在竟草木皆兵起来,月丫儿稍有出格之处,你便如惊弓之鸟。”

“我……”杜氏想反驳,却发现,丈夫的话的确说中了她的心病:自从香山寺求签回来后,她的确生怕月丫儿有一星半点与其他孩子不同的地方。虽然表面上待她一如往常,可就如丈夫所言,只要月丫儿稍一出格,她便打心底惶恐。

原本她以为这惶恐只是害怕女儿被人当作谈资,但深一想来,这惶恐何偿不是她怕女儿被人注意上吗?

江栋又道:“也怪我,不该叫你看住月丫儿,让她不往外跑。若是我只叫你如先前一样,把她当个普通孩子看,你也不至于这样紧张。”

他说这个,杜氏便不得不反驳了:“夫君,这你想岔了。月丫儿太小,她万一……”

低声交谈的夫妻二人并没注意到,宽大的架子床上,一双大眼睛正震惊地望着他们:原来,她是因为做了那个梦,阿爹阿娘才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她出门的!

那……

第14章

听完杜氏的解释,江栋不以为意:“小孩子家的,忘性大。你看这些日子过去了,月丫儿什么时候还提过做梦的事?而且无名大师也说过,现在她的梦已经不妨事了。孩子也怕是早就忘了这梦,反倒是我们,还时时记在心上,不敢放下。这样的话,早晚会使人注意到你我的不同!”到最后,江栋语气不由重了些。

“那夫君说,我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江栋吐出一口气:“你也必须把梦的事忘了,咱们一家子还跟以前一样,只当那就是一场梦,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可……可要怎么忘?月丫儿毕竟还说过,往后我们家还有一大劫——”

“这件事,过了今天,你以后也不要再提。”江栋声音低到几不可闻:“那天月丫儿是怎么说的?你可还记得?”

记得!怎么会忘呢?

江月儿想说,她的梦是从一个夜晚开始。那天夜里,家里突然来了一个人。那人走后,阿爹立即让她和阿娘胡乱收拾了些细软连夜出了城。一家三口匆忙登上一条乌篷船,还没走多久,就听身后追兵的呼喝声。

火把照映着阿娘绝望到空洞的脸,她的自责清晰地传入江月儿的耳中:“都怪我……若不是当年我看中了敬远那个孩子,执意留下他,就不会引来今日这等祸事,都怪我!都怪我!”

阿娘的痛悔如一根刺一般扎入她的心中:敬远,顾敬远吗?这祸事是他引来的?这祸事,是他引来的!

江月儿茫然地望着阿娘的脸,她想问,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却被跳上船的官兵打断,他们一拥而上,将她押出船舱,最后,在出舱之时她一脚踏空,跌进了乌沉沉的河水之中!

深秋的河水冷得扎人骨头,那种被河水淹没的窒息感……江月儿的回忆被吸入那个黑色的漩涡中,她恐惧地打着哆嗦,说不出一句话。

身边阿爹阿娘的谈话像隔了重天地,她倏然生出渺远的空阔感,一时分不出真幻。

“那你还记得你我为什么会被抓?”

为什么?因为顾敬远!

“月丫儿说过,因为那个叫顾敬远的孩子。”杜氏也这样说道。

“那现在顾敬远在哪?”

“看夫君说的,月丫儿只说过顾敬远是我们从朋友家领养来的,又没说过他是哪位朋友家的孩子,我又从何得知?”

在这!阿爹,顾敬远在这儿!在咱们家!

江月儿想叫,却发现,她好像说不出话了!她急得抬起手臂想捶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