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退了!”江月儿急道:“你交这么快干什么?我跟你说,那艘船不能坐,要翻的!”
杜衍神色凝重起来:“你慢慢说。”
只听了个音儿,杜衍就知道,必是这丫头又开始做那梦了。她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江月儿做过几回梦之后,江家人也掌握出了规律:她一般情况不做梦,只有在自己或家里有人有危机时才会梦。
从上次做梦的时间算起,她已经有五年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了。
江月儿尽量将所有的细节都回忆完整,急道:“肯定是我们去梅州的船出事了,阿敬,这回你就别去了吧,命要紧哪。”
杜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确定是去梅州的船?你连船钱都没弄到吧?”
“这——”江月儿卡壳了一下,怒道:“你别小瞧人!”
杜衍皱眉道:“这是小不小瞧你的问题吗?你好好想,是不是去梅州的路上发生的事?”
他这样一追问,江月儿也不确定起来:以前她梦里所有的信息都是别人说出来的,可之前的梦里,她只顾着看景高兴去了,根本没留意别人说什么啊!
“好吧,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感觉这就是去梅州的船,你别坐船了,真的。”
对江月儿警告,杜衍还是听得进去的,他答应道:“好,我今天就去把交的定金要回来。还有,你最近也别坐船了。要是阿叔他们让你回家,你也要走陆路才能回去,明白吗?”
江月儿道:“那还用你说?你快去吧。”
跟杜衍交代了这些话,江月儿又回房梳洗了一下,跟外公外婆吃了早饭,就听王叔来报:“老爷,兰家庄来人,说来接咱们表小姐去一趟。”
江月儿想起来,自己先是答应过秋玫今天会去陪陪兰夫人的,虽然她这里还有不少事,但总不好食言,便道:“王叔,你跟来人说一声,说我收拾收拾就走。”
杜老爷跟米氏知道兰夫人的身份,虽说杜老爷远离官场有不少年了,但心里明白,能认识这样的人物,对外孙女会有极大的好处。因此并不拦她:“你去吧,早些回来。”
江月儿回了房,发现昨天被自己翻得乱七八糟的画卷都还搁在书案上,灵机一动,对莲香道:“这些先别收拾了,再抱去兰夫人那请她看看吧。”
莲香自然照做。
于是,隔了一天后,江月儿又抱着一堆画到了兰家庄。
秋玫看了笑道:“江小姐还真是刻苦呢,这天天抱去抱来的,不辛苦吗?”
江月儿另有打算,事到临头,反而还怯了,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秋玫视线一正,忙下去蹲了个礼:“大少爷。”
兰少爷正从游廓的另一头走过来,看见江月儿抱着一大堆画,差点被画卷埋住的样子,不由笑了:“听说你从我娘那骗了幅好画,你是怎么骗的?”
“我没骗!”事关名誉,江月儿要不能由着他胡说,道:“我是问夫人讨教画道,夫人愿意送我的。”
兰少爷根本没听她的澄清,从最上面的画卷中取出一幅,随便翻了翻:“技法生涩,布局局促,用墨过于浓艳,你这也叫画道?”
江月儿虽然不知道兰少爷知道多少画道,但他现在说的话跟兰夫人昨天告诉给她的差不太多,想来他于此道也不是一无所知。
对于可以帮到自己的人,江月儿向来不吝求教,闻言便问道:“那你说说,我该怎么改改?”
兰少爷瞅她一眼,拐了个弯:“今天怎么还谦虚起来了?想听我指点对吧?那你随我来。”
江月儿赶紧跟上去,跟秋玫说了声:“秋玫姐,你跟夫人说一声,说我晚些去她那。”
秋玫在后头“哎”了两声,见江月儿头也不回,只好跺跺脚,叹气道:“叫都叫不回来,江小姐啊江小姐,你是合该有此劫啊。你是不知道我们少爷是什么人,你要是知道,看你还敢跑那么快吗?”
对秋玫在她身后嘀咕的那些话,江月儿一无所知。
她跟着兰少爷到了他住的院子,看他将自己的画往石桌上一搁,就着桌上放的茶,拿根指头蘸了水,在正中点了点:“看见没,这一处蜜蜂,你翅膀画得不对,蜜蜂的翅膀在采蜜时不是全收起来的,而是略收,你看看你,这画的不是蜜蜂吧?它翅膀呢?还有这里,石蒜……”
兰少爷吧啦吧啦说了一气儿,才发现旁边这丫头一句话没出,不禁抬起头,奇道:“你怎么不吱声呢?”
江月儿哭丧着脸:“我的画!”
她这幅《采蜜图》画了好几稿,这是她几天来最满意,觉得画得最好看的一稿,却被兰少爷拿手指头蘸着水,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全毁了!
兰少爷竖眼:“有本少爷指点你画技,你不知道感恩,还心疼你那破画?!”
说得江月儿低了头,不防又被抽走一幅:“我看看这幅。哎呀,你这幅就更差了,这画的什么呀?江不像江溪不像溪的。”
“是河。”江月儿争辨道:“怎么看不出来是河了?”
兰少爷嗤笑:“你还不服是吧?你看这里,你若是河,这河里哪一个地方没有舟上人家?你这里我就没看见!还有啊——哎,你拿走干什么?”
江月儿忍无可忍,拿手绢擦拭着被兰少爷新晕出来的墨色:“我的河为什么要有舟上人家?就没有不行吗?”
“没有就不行!那就是假河,你画的假景!”兰少爷还生气了:“你画个东西至少你要看到吧?你若是没看到就画出来,不是骗人吗?”
“你才骗人!”江月儿怒道:“我就看见没有舟上人家的,凭什么天下道理都是你的?把画还我,我不让你看了。”
再一看那两幅画的墨点被她越擦越多,眼看就毁了,想起昨天那么辛苦才赚到的半两银子,悲从心来:“我还指着这画卖银子的,就叫你随随便便给毁了,你赔我画来!”
说完,哇哇大哭。
兰少爷被惊得不轻,叫道:“是你说让我指点你的,怎么现在又怪起我来了?”
江月儿哭声不减。
兰少爷看旁边的从人,问道:“难道我真做得过分了?”
从人没说话,但是那眼神不就是“少爷我知道你在欺负人家小姑娘,放心我不会说的”吗?
兰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