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辞鼓着腮帮子嚼着肉,转脸冲他眨了眨眼。
烈酒的劲头足,这会儿功夫便将她的两颊染得绯红,一眼望去,黛眉凤目,眼光潋滟,更显得肌肤似雪,如冬日初雪后绽放的第一朵红梅,惹人侧目。
又一巡酒下肚,徐冉也注意到了闷头大吃的溯辞。旁人桌前各样菜肴余量还算均匀,唯独她跟前旁的没吃多少,肉却几乎见底,还转脸去瞥魏狄案上的肉。徐冉见状不免抿唇一笑,悄悄招来一人,吩咐他让厨房多切些肉给溯辞送去。言罢又倒了一盏酒,起身向溯辞走去。
魏狄一双眼正在厅内乱瞟,一见徐冉端着酒朝薛铖溯辞这方向走来,又看了眼面有醉色的溯辞和专心片肉的薛铖,想也没想直接端起酒盏上前拦在了徐冉面前,高举酒盏道:“徐大当家,我敬你。”
美人被魏狄挡了个严实,徐冉眉梢一挑,道:“你敬我什么?”
“敬……”魏狄此举完全临时起意,一个字吐出去愣是没想好下个字接什么,又见徐冉瞪圆了眼冲他龇牙,顿时口不择言道:“敬徐大当家苍城不离不弃,没把我丢贼窝里。”
他的声音不小,厅内的目光瞬间投向徐冉,就连薛铖也抬脸看去,目光诧异又隐含几分探究。
徐冉嘴角一抽,咬牙切齿道:“我说魏狄,挑事是吧?”
魏狄十分莫名,道:“不是,苍城我断后,可不就是你接应的么?”
“那叫按计划行事!”徐冉抬腿就要踢他,怒道:“什么叫不离不弃!”
魏狄闪身躲过,忙道:“就这个意思,一样一样。”
“一样个鬼!”徐冉一脚踢空,转脸啧了一声,瞥见一旁尚为开封的酒坛子,改口道:“要敬我是吧?”
魏狄连忙点头。
只要你别去灌溯辞姑娘就成!
“那咱也甭这么喝了,多没劲。”徐冉把酒盏往旁边桌上一放,走过去拍了拍酒坛子,扬眉道:“用这个喝,敢不敢?”说着还十分挑衅地冲魏狄勾了勾手指。
“有何不敢!”魏狄闻言也把酒盏一放,上前掀开酒封,拎着坛子往徐冉怀里一送,道:“这坛酒,我敬大当家的!”
“爽快!”徐冉丝毫不怯,接过酒坛和魏狄对饮起来。
正在啃鸡腿的溯辞悄悄靠近薛铖,小声问他:“将军,他们俩在苍城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薛铖咬了一口肉,摇头而笑。
溯辞眨眨眼,含糊不清地说:“总觉得好像一夜之间成生死之交了,赶明儿给魏狄算一算,是不是最近好事将近了。”
“他有没有好事将近我不知道。”薛铖将切好的肉叠到她的碗里,低声道:“我知道你的好事确实近了。”
溯辞嘴角不自觉扬起,又见对面人的视线都看向这个方位,立即垂眸试图把这副表情敛下,却抑制不住翻腾起的喜悦,拿胳膊肘撞了撞他。
这点功夫,魏狄和徐冉都将一坛酒喝了个底朝天,在座即刻有人抚掌而笑,赞道:“魏兄好酒量!”
徐冉抹了抹唇角,将酒坛一放,眼里露出一丝赞赏,道:“不赖嘛。”
魏狄提溜着酒坛,上半身微微后仰,摆摆手道:“小意思。”
徐冉的酒量是寨子里出了名的好,一见魏狄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顿时觉得遇上了对手,好胜心一起便再收不住,顿时笑着又拿了坛酒丢给魏狄,道:“再来!”
“来就来!”
这庆功宴眨眼间就变成徐冉和魏狄的拼酒赛,有人拿起筷子敲着碗边高歌助兴,甚至有好事的拉着身边人下注赌魏狄到底拼不拼的过徐冉。
薛铖深知这些人做了多年山匪,江湖气重,若想融入,魏狄此举不失为是一个好的方法。是以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开口阻拦,只望最后能有人搭把手把魏狄扛回去。
等酒至酣处,有人载歌起舞,酒量浅的趴在桌上醉成一滩,酒量好的抚掌而和。魏狄喝得打起了酒嗝,徐冉指着他笑得弯了腰。
溯辞半靠在薛铖身上,笑看满厅喧闹。夜风从厅外徐徐而入,带着深夜的凉意吹去面上的热度,薛铖虚揽着她的腰,低声问:“他们只怕还得喝一阵,要不要去外头醒醒酒?”
“好啊。”溯辞在他的搀扶下起身,绕过尚在耍醉拳的谢枯,慢慢走出聚义厅。
聚义厅地处高地,视野开阔,夜风吹去满身酒意,溯辞凭栏远眺,只见底下的寨子灯火通明,九天之上星光璀璨,远处的山峦隐没在夜色中,唯有轮廓依稀能见。
“真像世外之乡啊。”溯辞靠在薛铖肩头,低声感叹,“就算一生隐居于此,想必也能乐在其中。”
“山河多姿,世外之乡也不止这一处,还有更美的景等你去赏呢。”薛铖拢了她的手,轻声回应。
溯辞问:“将军见过更美的?”
薛铖:“见过。东南徽州有天下盛景的美名,幼年时曾和爹去过一次,虽是仓促之行,但所见景色之秀美,难以比拟。”
“那将军可想在徽州常住?”
“不想。”薛铖摇头。
“为何?”
“徽州天气异常潮湿,当年去的时节似乎恰是梅雨季节,换洗的衣物往往三五日都干不透,差点无衣可穿。”薛铖低眸而笑,“印象太深,至今心有余悸。”
溯辞噗嗤一声笑了,道:“这样说,将军该留在西境,一夜半桶水都能给你干透咯。”
“西境风沙太大,北境苦寒,南境多湿瘴,想来想去还是京城好。”薛铖拥住溯辞,笑问:“咱们还是得回京去,京里的风光也不差。”
沉默片刻,溯辞看着蜿蜒的灯火问:“那九十九级白玉石阶上的风光呢?”
薛铖紧了紧手臂,许久后才叹道:“那是很多人穷尽一生都想领略的风光。可玉阶太冷,我一人站不上去。”
溯辞轻轻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道:“将军,从始至终,你都不会是一个人。”
薛铖贴着她的鬓角,长长吐了口气。
***
当这欢宴接近尾声时,厅里已经七歪八扭躺了一片。魏狄抱着柱子勉力维持一线清明,而徐冉亦是满眼醉色地扫了扫一地狼藉,正准备招呼人收拾残局,厅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一身黑衣的哨兵匆忙跑进大厅,对徐冉抱拳道:“大当家的,有人来下了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