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叡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下两位爱臣。贺若还跟从前一样,只是衣上多了些风尘,乌洛兰延却变的多了。
半年不见,他长得非常高,高的有点吓人了,只是瘦的厉害,瘦的几乎脱了形。原来是个圆润的脸型,而今两颊铁青地凹陷下去,眉骨就森森的凸出来了,双眼线条僵硬,眼窝深陷。
拓拔叡几乎认不出他了。
拓拔叡下了龙椅,往前扶起他。手握着他坚硬的没有一丝柔软的胳膊,拓拔叡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眼前这张脸。
他心中说不出的震动:“你是兰延吗?”
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过终究还是回来了。乌洛兰延看着他,眼眶湿润,泪光在眼睫上闪烁。
“皇上不认得我了。”
拓拔叡道:“什么话!怎会不认得!你就是变成女人朕都认得!”
乌洛兰延含着泪,噗嗤一声笑:“我生怕这个样子回来,皇上见了我,被我吓到。这几天我都不敢照镜子了。”
拓拔叡一听他这话,顿时笑了。
他是兰延。说话还是跟从前一样活泼,拓拔叡高兴地一把拥住他,沉重,用力,使劲拍了拍他背。
“好啊,兰延,你终于回来了,朕生怕会失去你。你活着,朕真高兴!”
乌洛兰延道:“皇上登基了,臣能再见到皇上,臣也很高兴。臣一得知皇上即位的消息,臣归心似箭,一路奔波不敢稍停,日盼夜盼只盼见到皇上。”
他语气带了哽咽:“我还以为今生再也回不了京,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拓拔叡听到他语气带了哭腔,眼睛也红了,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朕的身边。你失去了的,朕想尽办法补偿给你,朕一定会补偿给你,朕现在是皇帝。”
乌洛兰延道:“臣不要补偿,臣只要陪伴在皇上身边侍奉皇上便心满意足。臣只想再也不要离开皇上。”
拓拔叡斩钉截铁道:“你想离开!朕也不许!”
贺若看他两个搂得紧紧,劝道:“皇上,还是先起来吧,这地上凉。”
拓拔叡才放开兰延,拉着他往御床上坐。兰延不从,道:“不可,臣身上脏,把皇上的御床弄脏了,容臣先洗个澡吧。”
拓拔叡于是命宦官带他去洗澡,特赐他用自己的汤池。贺若也脏,也要洗澡,两人谢了恩一道去了,拓拔叡一个人待不住,又难得等,片刻之后也跟着过去。贺若和兰延正坐在温泉旁边,两人都脱的干干净净,被宫女伺候着在搓澡,往身上涂澡豆和香膏。拓拔叡笑,原地脱了衣裳,站在那,接过宫女送上来的浴衣慢腾腾穿上,顺着台阶下了浴池。温暖的热泉水包裹了他的肌肤,他舒服地叹了口气,靠在池子上。
拓拔叡问起流放地的事。
兰延便跟他讲起来,贺若也大致讲了一下回来路上发生的事。拓拔叡听完叹气,道:“这一个月,朝中发生了不少大事,你们不在,都还不知道,朕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心里烦的很,想说说话,都找不到跟谁说去,伤心透了。”
贺若小心试探道:“是恭皇后的事?”
拓拔叡点点头。
他之所以这样思念兰延贺若,便是因为这个。好朋友,他们懂得他。兰延刚贺若回京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澡都没洗,能知道恭皇后的事,估计是看到了颁布天下的大诏。
“她是被人谋杀的,朕没有下旨杀她。”拓拔叡道:“她是朕的生母,朕怎么可能杀她。朕不想做不孝子。”
贺若道:“我就知道这肯定不是皇上的旨意,我看到了大诏,闾夫人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宫中肯定发生了事,没想到真是这样。我们一路还担心皇上出什么事呢。”
兰延道:“是皇太后的旨?”
拓拔叡道:“是。”
兰延嗤笑了一声:“骗傻子还差不多。皇太后已经失势了,宫中朝中已经换了天了,她没疯没傻,怎么可能下这种旨,她不想活了?杀死恭皇后的另有其人。”
拓拔叡道:“朕不知道。”
兰延道:“谁去传的旨?传旨的人呢?把他叫过来,仔细审问。”
拓拔叡道:“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已经跑了,找不到了。”
兰延道:“皇上有见过赫连皇太后吗?”
拓拔叡道:“没有,朕不想见她。”
兰延道:“皇上应该见见。”
拓拔叡道:“朕不想见。”
兰延没有再坚持,笑道:“这种事,只看结果是谁得了好处,便是谁做的了,一猜一个准儿。”
拓拔叡苦笑:“得好处的多了去了,算了吧,人死不能复生,朕不想再提这个了。”
贺若洗干净身体,穿上浴衣下了水。热水烫的浑身毛孔舒张,他赞叹了一声:“这水好舒服,好暖和!”
他高兴地招呼兰延:“你快下来啊!”
拓拔叡笑:“朕每天都过来泡一泡,泡完直接睡觉,睡的很香甜。”
兰延跟在贺若后头也下了水,他舒服的直打哆嗦:“我可半年没洗过这么舒服的澡了,都快忘了这滋味了。”
“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泡。”拓拔叡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别出宫了,在朕寝宫留宿吧,陪朕多说会话。”
兰延笑的意味深长:“我倒是想,常夫人知道,又该在背后说我不守规矩了。”
拓拔叡道:“得了吧。多大点事。”
拓拔叡下旨,由乌洛兰延承袭他父亲的爵位,并起复为散骑常侍。
次日,乌洛兰延出宫,拓拔叡给他放了十几天假,让他去处理家事,交流亲戚,拜祭父母。可惜,乌洛兰家人丁凋零,已经没有什么家事可处理。乌洛兰延回到家中荒废半年的老宅,重新修葺,拓拔叡派了宫中的工匠去主持,完了又去父母的陵地磕头,痛哭一场,烧了几张纸钱。当日心情低落,同贺若二人去勾栏狎妓,喝了半夜酒,喝的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