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司徒山空传 李诣凡 6117 字 2天前

我点点头,心里有点骄傲,想着我师父可不是普通人,对于别人严重的病,我师父可没那么容易被击垮。于是我问大婶说,他和大伙做街坊的时间也有一年多了吧,听说身子一直不怎么好?

这也是我比较大的疑问,如果说师父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就给人一种身体不好的感觉的话,那肯定是在那之前就遇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所导致的。而在那段日子,算起来,应该就是师父跟秦老前辈打交道的那段时间,如此说来,那个秦老前辈是必然脱不了干系的,起码他是知道情况的人。想到这里,我不禁怒从心起,因为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秦老前辈说一年大概要来探望我师父两三次,他是完全可以明显感觉到师父身子的不对劲的,而这些情况和最初师父找到他的时候完全不同。

这些消息。连续几天以来,他竟然对我只字不提,还故意刁难,耽误我寻找师父的时间,这让我无法原谅。

大婶告诉我说,林先生从住到院子里来开始,就成天咳嗽,经常都能听到他屋子里传来叹息的声音,那种叹息却不是有什么心事,而是身子不舒服的感觉。和院子里的年轻人下棋,也常常会下着下着就睡着了。但是这人吧,是个热心肠,谁家有困难只要他知道了,就一定会来问长问短,能帮的就一定帮。虽然院子里的人都是单位的职工家庭,而林先生是租住在这里的人,大家也都感激他,都喜欢他。这次他生病,大家才这么热心地轮流照顾。

于是我站起身来,握着大婶的手加以感谢。从这个大婶和先前那个大妈的口气当中,似乎师父虽然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但是却从未显山露水,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实际上是一个道士。早前因为时局的原因。道士会被当做批斗的对象,所以师父剪了头发,穿了便装,也就跟一般人无异了。

我问大婶说,那平常他醒过来的时间又规律吗?大婶说有,虽然病得不轻,可这老头还是一顿饭不落下,精神虽然不好,但心情还是很乐观的。你再待会儿,他估计也快醒了。诶,年轻人,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林先生的什么人呢。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么没礼貌,于是告诉她,这是我的老师,这些年我一直跟着他学习,后来他就来了湖北,我这次正好有事也到这边来,于是就专程过来看看,没想到却看到他在生病。大婶追问道,老师?教什么的?

我微微笑道,他是教我做人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大婶就这么闲聊着,她问我一句,我回答一句,可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师父那张憔悴虚弱,和我心里的模样相去很远的脸。我的手也一直在床边抓着师父的手,那双曾经带我抓过鬼,给我做过饭,赏过我巴掌,弹过我脑袋的手。以前从来没觉得师父的手竟然如此粗糙,此刻摸到他的手的时候才发现每个关节的地方,那皮肤都因为松弛的关系,而形成了许多深浅不一的褶皱。

大约就这么坐了一个小时,算算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五点多的样子。师父嗯嗯了两声之后,就微微扭动了几下脖子,一直微微张开的嘴巴,也合拢,并因为嘴唇干燥的关系,师父还伸出舌头舔了几下自己的嘴皮。接着睁开眼睛,有点无神和茫然地开始在四周围打量着,最后师父将自己的眼神,落在了我身上。

我此前一直在想,师父见到我的时候,会说些什么。会惊诧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湖北?会因为我看到他生病而不好意思?还是会拉着我问长问短,问问这两年来,我都做了些什么…

可我没有料到,师父愣了片刻后,突然说道:山儿啊…你瘦啦…

第十五章 .身有残疾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我竟然又忍不住眼睛整个都湿润了。

师父说的没错,自打上次见面之后,我的确是因为太过繁忙,劳累了不少。而孟冬雪离开我这件事,也让我有一段时间始终无法振作。连我自己站在镜子跟前看我自己,也会觉得消瘦了一些。

师父这句完全不在我套路之内的问话,带着关心,却直接撞击到我心里最脆弱柔软的部位。我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于是笑着问他说,你还说我呢。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

尽管我的出现对于师父来说有些突然,但是多年的师徒情分总归是断不了的。他听后有些虚弱地笑了笑说,我老了嘛,慢慢就开始萎缩了,跟花草树木一样。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比喻很有趣,于是就一个人自嗨的笑了起来,刚笑了两声,就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

师父的每一声咳嗽,都好像特别用力,也特别费劲。尾音总是伴随着沉闷的声音,假如莫郎中此刻跟我在一起的话,他一定会说是因为咳了太久,伤到了肺。于是我站起身来让他好好休息,别说话,顺便就喂了他一点水喝。

师父拉着我的手不放开,看得出我的到来虽然突兀,但是师父还是非常高兴。连织毛衣的大婶都说,我来了之后,林先生的精神都看上去好了不少呢。师父对我说,这次多亏了这些街坊邻居,否则自己就算是死在那屋里了,臭了一堆肉不说,还让人家的房子将来怎么住人。我打断他。说你胡说什么呢,这不好好的嘛,大夫的意见也是很乐观的,动完手术,休养一阵子,你就又可以到处蹦跶了。

师父嘿嘿嘿的笑起来。我真害怕他再剧烈的咳嗽。他撑着身子背靠着枕头坐了起来,我赶紧将床上的两个枕头都塞到了他的腰部,这样子他坐着也能舒服一点。坐稳身子之后,师父突然一声叹息,然后说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回,算是师父给赶上了。就算能好,也将大伤元气啊,将来可就没什么用了。

我本来想调侃两句,说没事你没用我就带你出去玩儿,去遛弯去。可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怕我乌鸦嘴,一说给说中了。

眼看话题就要变得严肃起来,我赶紧打岔说,您既然醒了,我就给你弄点饭菜吃吧,听这位大婶说,你虽然精神有些不好,可饭量还真是不差啊。这就好,人啊,能吃才没病,哪天连个饭都不吃了。估计就不怎么好玩了。

我和师父说话常常没大没小,当然我们师徒之间互相明白,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从最初就一直这样相处,如果改变了,反倒会让我们不习惯。但这些对话让在一边织毛衣的大婶听见了。大概觉得我们这一老一小有些好玩,于是一边继续织着毛衣,一边笑呵呵的看着。

大婶告诉我,这些天师父吃饭,都是去医院食堂打饭来吃,他最喜欢吃的,是土豆炒肉丝,这些天可真是吃了不少。土豆炒肉丝一直都是师父最爱的菜,这我从来都知道。于是我就拿着师父的碗,去食堂买回了饭菜,然后准备喂师父吃饭,但是被他拒绝了。他却不要我喂,说自己吃,手脚不动,人就懒了,将来就算好了起来,也都不爱用了。于是我也就没有继续坚持,接着问大婶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带她去吃,顺便感谢一下这些日子以来,对我师父的照顾。

大婶连连说不必了,还说既然我来了,她就先回家,也实在犯不着两个人照顾,正好也给我们师徒俩说话的时间。于是我就送大婶到了卫生站的楼下,再三感谢后,直到她走远。

病房里此刻就只剩下我和我师父两个人,有些当着外人不好说的话,此刻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了。于是等师父吃完饭。我就去替他洗了碗筷,然后坐在边上,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这两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既然在一个地方呆了一年以上。你为什么就不写封信来说一声?师父叹气说,上次回去山村里,看到我和孟冬雪那么和谐温馨,开始觉得如果要我再跟着师父学习的话,实际上是很残忍的一件事。而自己到了湖北之后,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秦老前辈,并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

师父说,这秦老前辈虽然人有些古怪,倒也不算坏人。你也许今天看到我的时候,觉得我老了不少,头发也全白了,身子也大不如前了,对吗?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点头,因为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谁能看不出来。师父又问道,那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两年时间,就可以把我蹉跎成这副模样,更不要提咱们本身就是玄学中人,命原本就比别人经得起折腾?我还是不回答,依旧点头。

师父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刻意没有告知谁我的新地址。而你既然找来了,必然是唯一一个知道地址的人告诉你的,那就是秦老前辈。而你既然找到了秦老前辈,说明你来之前,一定找过莫郎中对吗?师父说得分毫不差,说明他虽然身子不好。可智慧依旧还在,只不过师父没有料到一点,就是我和孟冬雪已经彻底分开,可能永不相见了。

师父是挺喜欢孟冬雪这个孩子的,所以为了避免他心生惋惜,我并没有告诉他实情。我告诉师父,你这么久没消息,我也是没办法才去找莫郎中帮忙的。师父笑了笑说,可我没料到的是,为什么秦老前辈会这么轻易地把我的新地址告诉你呢?难道说你也参与了我们之间的秘密吗?

秘密?什么秘密?我虽然没有问出口,但师父很显然从我错愕的表情中读到了这一点。于是他笑呵呵的说,看样子他还是没把这秘密告诉你呀,也难怪,你是我徒弟,又不是他的徒弟,他不信任你,也是正常的。于是我忍不住问出了口,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听我说完这句话,师父就解开了自己病号服的口子,露出自己的胸口给我看,这一下,却让我大吃一惊。师父的左胸前,有一个十字交叉状。看上去并非汉字的“十”,而更像是一个大写的“x”,大约有一个手掌的长度,边上全是蜈蚣多足状的伤疤。然后师父对我说,这就是我去探寻那个秘密的下场。

那个蜈蚣脚状的东西我是知道的,那是缝针拆线后的疤痕。但是那道十字伤疤,在师父的皮肤上,映着暗红色,还是一个凸起的样子,看上去特别可怕。于是我惊讶地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受伤的?师父说,不提啦,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没料到,被搞了个措手不及。当时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肋骨断掉了两根,为此还伤到了肺。

我听得有些惊心动魄,原来师父的咳嗽。是因为这样而来的。师父说,当时的伤很重,根本挨不到送医院,于是就让秦老前辈帮忙接骨,然后缝了一下,可是毕竟是开了膛。伤了元气,身子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这秦老前辈你也是见识过的,性格比较奇特,身体有残疾,个性也因此而扭曲,想必你见到他的时候,是难为了你一下子的。

我点点头说是的,这疯子居然要我证明我是你的徒弟,害得我跟五个死尸一块在停尸房里呆了一夜。说完我举起袖子闻了闻说,我现在衣服上都还有那消毒水的味儿呢。不过你说他性格奇怪我倒是没意见,可是身有残疾这是从何说起呀,来之前莫郎中也说他有残疾。还是长在脸上的残疾,可我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啊?

师父也一愣,然后问我道,你说的是那个身材高大,有点秃头的秦老前辈吧?我说是啊!师父又说,他还养了一条白黄相间的大蟒,叫甘木的对吧?我说是啊!难道咱们说的不是同一个秦老前辈吗?师父说,那你没注意到他那一嘴的大胡子吗?

我说我当然注意到了,这种茂密的胡须量,还真是不多见。师父摇摇头说,你这臭小子,早就教过你,要懂的观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奇怪的地方。你之前见到他的时候,就没发现他胡子里藏了什么东西吗?

我越听越糊涂,这胡子里除了跳蚤和痤疮,还能藏别的东西吗?师父大概对我的悟性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于是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指着自己左边的腮帮子说道,他这块的胡子特别茂盛对吧,知道为什么吗?我摇头,师父说,因为他的残疾就在这个位置,他的母亲生他的时候,怀的是双生子,但是秦老前辈这一胎身体比较强壮,于是在肚子里就渐渐把自己的另外一个胎给吸收掉了。

师父说,可吸收也没有很完整,他的腮帮子那儿,长了一对眼睛和一张小嘴,那张嘴,还能单独说话。

我张大嘴巴,彻彻底底的傻了。

第十六章 .八门之阵

我回想起小时候,大概七八岁吧,在白象街口曾经来过一个杂耍班子。和寻常的江湖艺人不同的是,这些演出者,都是一些身体有部分残障的人。有的曾经在战争中失去了手脚,有的手上长了十几根手指头,还有人后背的扇子骨隆起,很像是一对翅膀。

我清楚地记得有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总是赤裸着上身,因为在他的其中一边腋下,还长了一只很短的手,手上的手指还是健全且每个都能动的。另外还有侏儒训猴子的把戏。每次表演结束后,他都会让猴子举着一个小钵,向周围围观的人群索要钱财。

所以在那个时候,我每天都会去远远观看一下,其实对那些杂耍没有多大兴趣,反而是对那些身体有残障的人感到很好奇。因为我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能够活下来。我并没有丝毫歧视的意思。仅仅是稀奇而已。

可即便我童年就见过那些奇怪的人,如今听到师父说的话,仍然极其匪夷所思。于是我请师父说得仔细一点,因为之前看到他的一脸大胡子,的确很难想到胡子底下,竟然还遮着一张小嘴巴和眼睛。

师父说起初的时候他也并不知道。只是听说对方是残疾人。可是从未想过竟然不是缺失了身体的部位,而是多了一个。而当时是秦老前辈自己把胡子拨开,让他看见自己的另外一张嘴和眼睛的。师父说,其实说是眼睛,有些不合适。毕竟里面是没有眼仁的,看上去就是闭上的两只眼睛,还大小不一,歪歪斜斜地。假如没有那个嘴巴的话,眼睛看上去似乎更像是脸上的伤疤或者胎记。

师父说,可那张嘴巴就不同了,长得非常具体,只是比正常的嘴巴小了很多,大概只有我们嘴巴的三分之一大小,而奇怪的是,那张嘴不但可以自己张开,里边还有一排细小的碎牙齿,还有一根肉蒂状的东西,似乎就是那张嘴里的舌头一般。师父还说,这张嘴巴,可以用一种非常细小而奇怪的声音说话,还能够做出哭笑之类的表情,只是谁也不知道,控制着这个嘴巴的,究竟是秦老前辈本人,还是那个被他同化了绝大部分身体,只剩下一张嘴巴的那个双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