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清玄,不也只在口头上占些便宜,喝骂两声?
任何一个能身居高位多年而不倒的修士,遑论不知活了多少年,心里那杆子秤就格外的冷酷和清晰了。
可陆篱姝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何天道会有这么个空子留下来,明摆着等人钻。老祖宗此回若成功了,往后这修真界的雷灵根便该遭殃了——场上众目睽睽之下,某些人眼里的蠢蠢欲动,简直一目了然。
陆天行觉得自己气量很大,能站着将对方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而没有出手抹了眼前脆人弱的脖子——看在她姓陆的份上。
“错?”他指着她哑然失笑,“在场谁都可以说本尊错,唯独你跟玄澈不可以。知道为什么么?”
“知道。”
陆篱姝明亮的眼顿时黯淡下来,她如何能不知道?
她陆篱姝身上流的,是陆家之血;自幼承的,是陆家庭训。她生是陆家人,死,也该是陆家魂。
“可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你为自己的情郎,背叛本尊,是为不忠;你为那些狗屁倒灶的道义,背叛父母,是为不肖。你这等不忠不肖之人,又有何资格姓陆?”
“今日我陆天行,便代陆家上上下下,将你除族!”
陆篱姝腾地站起,脖子高高昂着,“陆家上下称您一声老祖宗,并不代表,您便真的是我陆家的祖宗了!除族这事,您说了不算!我陆篱姝若做错,自有家族法规制裁,可我并非剑尊麾下傀儡,怎说得上一个叛字?”
“至于父母亲族,那就更说不上了。姝儿不曾对不起陆家一分一毫!救莫师兄,是为情,揭事实真相,是为义。确然,若无老祖宗的威赫,陆家或到不了如今的声威,可剑尊可曾想过,若您真的成功飞升了,我陆家上下留在玄东的,可还讨得了一个好?”
“就不曾想过,为何我能顺利配合刘真君将莫师兄从剑尊您的禁地囚牢里带出来?”
陆天行哼了声,悻悻道:“自然是刘黑石那小子手段了得,舌灿莲花。”
“是,刘真君确实口舌了得,可却撼动不了一颗磐石一般的心。纵剑尊修为滔天,可手段酷烈,又有多少人真心实意追随?不过略略几番言语,几下恫吓,那人便能轻易背弃剑尊命令。”
“真心?实意?”陆天行掀了掀唇,眼里露出狂意,“修仙之人要真心作甚?修为,方是一切。”只要他修为在,什么样的手下找不到?
到如今,他也不屑掩饰自己,杀意昭然。
“真真好一番大戏!”清玄笑嘻嘻地鼓起掌来,“老畜生,瞧瞧,你家小辈都不听你的话了,做人做到这份上,也是厉害。”
“……不听话?那便斩了。”
陆天行话音刚落,剑柄直直往前一递,剑芒暴涨,吞吐间就要将陆篱姝脆弱的脖子斩断,却被旁侧里一道古铜色长剑撞得荡了开来,无形的剑气扫过,一截发丝和着“噗噗”暴动的空气落了下来。
陆玄澈咽下喉头窜起的血腥味,迅速将陆篱姝拉至身后,挺身挡在前面,眼含恳切,“老祖宗,求您饶了七妹。”
“莫非,你以为本尊不敢杀你?!”
陆天行咬牙道,他平生最恨人威胁。
“哎哟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清玄插到了两方之中,慢悠悠地捋了捋胡子,“天也不早了,这女娃娃不巧,正好是我天元派的弟子,清玄这就腆着张老脸将我派的小弟子拎回去了。”
“走,女娃娃。”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问,你问。”清玄半步不让,不耐地挥手道。身体几像是贴在陆天行身上一般,两人眼瞪着眼,僵立在原地。
陆篱姝转向陆玄澈,眼露迷茫,她被他一系列的举动都搞混了。
“五哥,谢谢你刚才救了七妹一命。只不过七妹心头总有一个疑问,不知五哥可否为七妹解惑?”
陆玄澈苦笑,脸现恍然之色,“我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我的答案是,是。”
“是我将莫师兄与凌渊真君的关系告知剑尊的,你想得一点没错。”
“……为,为什么?”陆篱姝想不明白,陆玄澈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哪有为什么?”丁一懒洋洋地支着紫电,一袭蓝衫飘啊飘的,唇间那抹笑就显得格外可恶。
“不过是每日每夜里求而不得,抓心挠肺的嫉妒,你的五哥哥他嫉妒,嫉妒本君拥有了他的梦寐以求,他想得到,又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
陆玄澈猛地转头,却见傅灵佩眼神凌厉,仿佛他就是角落里的一只蟑螂,一只臭虫。刚刚强自咽下去的一口血猛地又窜了上来,口腔里满满的血腥味。
“五哥,凌渊真君说的,可是真的?”
陆玄澈欲摇头否认,心底的无力却让他张口不得。
从前他无时不刻不在告诉自己,做的所有一切是都是为了傅灵佩,让她远离丁一,远离一切是非。因此,他推波助澜,他有意无意引起剑尊对丁一的警惕,甚至透露出莫语阑与丁一的关系,只为老祖宗早日将丁一拿下致死。
他甚至连自己的心,也一并欺骗了,并为自己的苦心孤诣、无私奉献而感动。
“陆玄澈,你真让本君恶心。”
丁一的蔑视,像是压倒了陆玄澈体内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这么多年来紧绷着欺骗着伪装着的自我,终于碎裂了开来。
陆玄澈揩了揩嘴角,阴鸷地笑了,神情截然不同,眼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可惜,我还不够狠。若非我的帮助,你以为莫师兄一个被囚之人如何有余力递出纸条?届时背负着傅家满门性命,你与,”他顿了顿,“……你与静疏,还有可能?告诉你,这所有发生的一切,皆因你而起!莫师兄的伤,还有那死去的万万凡人,一切都源自于你!”
“身负宝藏,总有饿狼。”丁一耸了耸肩,“你强自将所有罪名加诸本君,莫非以为本君是那些个道貌岸然的蠢人,要为你家老祖宗的贪婪虚妄顶罪?且做梦去罢。”
傅灵佩也踏上了白玉高台,“不过,为了傅家上下,本君还真是要谢谢你那还剩那么一点点的良知。”
此至,台上已站了许多无关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