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观廉不得不辅佐她的儿子固然难受,可是程观庭和程观唐报不了仇甚至不得不和程观廉和解,同样难受。
可是程观廉是追随萧琅的有功之臣,他允许他们和程观廉小打小闹,甚至她偶尔折磨一下程观廉,但是就像他不会看着程观廉来伤她的性命一样,他同样也不会看着他们伤及程观廉的性命。
萧琅这个人算不上好人,有时候真的是狠透了坏透了,甚至不在意别人会怎么看他,百年之后在史书上会不会留下什么骂名。但是在狠和坏的表皮之下,他仿佛有还留着一二分的人情味。
这场仇恨里面,不管是程观廉也好,还是他们也好,没有一方是赢家。
程观庭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看着她又开口道:“既然皇上不允许我们杀了他,那我们总要在他身上占足了便宜。你是皇后,大皇子以后会成为太子成为皇帝,总有一天,我们会比东府更显赫下去的。程观廉一直自诩正支嫡子和正义的一方,我们是他看不起的庶出和邪恶,但让他看着,有一天我们活得比他更显赫活得更好,他反而不得不臣服于你生的大皇子,让他的尊严狠狠的摔在地上,岂不是比杀了他还更痛快。”
观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好像一直在让你们为我担心,为我不得不妥协。我进宫是想要保护你们,可是最终我还是要你们来保护。”
程观庭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妹妹,本就该兄长来保护你,何况你已经护佑我们良多,若不是你,我们可能已经翻不了身。”说着又道:“我这样决定并不是为了你,我毕竟是已经有妻有子的人了,我也要为燕娞和赟哥儿蔚姐儿想想,无法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报仇。所以这件事,还是因为我自私。”
程观唐道:“我也觉得这样更好,我也娶了妻,有了荌姐儿。我抱着程观廉一块儿死了没有关系,总不能让潘柔和荌姐儿和我一起死。潘柔舍下一切跟着我,我不能这样对她。”
观音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得愧疚。眼睛红了红,瞥向一边。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永安侯府,东府。
徐徽和程观廉翁婿两人正在下棋。
徐徽曾经是太子太傅,是有名的大儒,君子六艺自然也是样样拿得出手的,棋艺自不在话下。反倒是程观廉,向来不耐烦玩这些耐性的东西,加上有些心不在焉,棋盘上的棋子走得有些糟糕。
徐徽执白子放在放在棋盘中间,最后将黑子一路堵死,而后面色不变,沉定自若的对女婿开口道:“你有些浮躁,下棋最重要的是心静,就跟做人一样。这心浮躁了,这路就走不好。”
程观廉有些气馁,将手里的棋子扔回木钵里,最后道:“罢了,我认输。”说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摊着靠在身后的墙上。
徐徽将最后一个棋子下完,然后才将棋盘上交横罗列的黑白棋子分开扔回各自的木钵里。
徐徽问道:“跟西府求和,觉得心里抱屈?”
程观廉的目光有些阴沉沉的,显然是极其不甘心的。
程观廉道:“我不知道我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我娘,我的姐姐,她们的仇就这样放任不管了吗?”
徐徽叹了一口气,给女婿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然后道:“有时候,人应该往前看,别总顾着后面的事。女婿,你不管承认也好还是不承认也好,以后这天下,总归会是皇后和大皇子的。”
程观廉垂下眼来,心情极其不好。若说他以前还抱着皇帝不可能只有程观音能生得出皇子的话,那么自从姮妲消失,宫妃被全部打发出皇宫之后,他不得不承认皇帝确实打算只让程观音生下他的儿子的。
徐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都明白现在龙椅上那一位的性子,有先帝和今上的父子相残,今上并不喜欢太多的儿子,哪怕是如今唯一的大皇子,也并不见皇帝过于亲近。
说是皇帝怕自己的儿子长大了像他当年背叛先帝一样背叛他也好,或者是单纯的不喜欢孩子也好,皇帝不想要儿子,只想要一个继承人就够了。所以后宫之中,除了皇后,无一人有所出。
徐徽继续道:“皇上已经透露出要立大皇子的意思,以皇上的性子,不管朝臣反不反对,这大皇子是非要立的。我们这些追随皇上的老臣,孟绍已经向凤藻宫递交了投名状,他的长女已经稳稳是未来的太子妃。周轻会揣测圣意,从一开始就是倚向皇后的。朝中的一些老派重臣里面,也已经越来越多揣摩着圣意支持凤藻宫和大皇子。我虽然因为你的关系,至今未曾表态。但我也不可能与凤藻宫作对,我徐家也还有要顾及的前程。这样的情形之下,你再跟凤藻宫和西府作对下去,并无好处。
你所想所念的,不过是母仇而已。但便是皇后和西府都完了,你母亲也活不过来。你难道不该为现在你身边的人想想。金枝和承哥儿,你该多为他们想想……”
想到妻子和儿子,程观廉的心却还是柔软的。脸上的不甘之色渐渐淡去,多出的却是几分愧疚,几分对待妻儿的愧疚。
徐氏站在门口,一直听着他们的谈话,眉眼微垂,也不知道她站在了哪里多久,直到徐徽发现了她。
徐徽道:“金枝回来了,怎么一直站在门口。”
徐氏叹了一口气,跨脚从门外进来,唤了两声:“父亲,相公。”
徐徽则从榻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然后道:“你们夫妻两好好说说话吧,我先回去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吃晚饭呢。”
徐氏却有些讶异,忙道:“爹爹,现在就回去了?不如多留一会,在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去,你和相公也好多喝几杯。”
徐徽对女儿的态度十分温和,柔声笑道:“不了,你母亲昨天还抱怨我几天都见不着人呢,说怕是你弟弟现在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了。”
徐氏听着皱了皱眉头,现在徐夫人并不是她的生母,她与继母的关系泛泛。这几天徐徽又是常在永安侯府里劝解程观廉,徐夫人的话听起来自然是抱怨徐徽只惦记女儿不惦记小儿子。
徐氏也不想父亲为难,便对徐徽道:“那女儿送您出去。”说着又看向了程观廉,程观廉对她点了点头。
徐氏送了徐徽出了门口,上马车之前,徐徽拍了拍徐氏的手道:“这几天多陪陪观廉,多将承祖抱给观廉看一看。”
徐氏点了点头,表示:“女儿知道了,父亲放心吧。”
徐氏送完父亲回来的时候,程观廉仍还是靠坐在榻上,整个人都阴沉沉的,显得有几分生人勿进。
一旁的下人们大概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上前。
徐氏招了招手,让下人将小几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撤了下去,然后自己坐到了程观廉的旁边。
程观廉自然知道徐氏今天去做什么的,于是开口问道:“西府那边怎么说?”
徐氏道:“庄氏说,下个月就是赟哥儿的八岁生辰,邀我们过去西府。又说承哥儿与赟哥儿和蔚姐儿是兄姐弟,让带过去让他们兄姐弟好好见见。又问起,西府和东府之间的墙是不是该打通了,这才像是一家人。”
这就是表示,西府已经接下了他们的示好。
但庄氏的话,多少还是带着炫耀和挤兑的意思。看看,她的儿子已经八岁了,但她们的儿子才刚会走。他们东府永远都赶不上他们西府。
程观廉的脸上并不见一点高兴,反而更加阴沉起来。
徐氏叹了一口气,拿过程观廉的手放在手里握着,一边劝道:“相公,我知道你心里郁闷和不甘,妾身又何不是如此。但父亲说得对,现在形势比人强,我们不得不暂时低头。我知道相公心疼婆母和姐姐死得冤枉,可西府那边的俞姨娘和程观月不也是死了吗?你也算是报了仇了。妾身跟着相公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我们总要为承祖想一想。我们一直和凤藻宫和西府对着干,以后大皇子登基,会放过承祖吗?就算不对付承祖,那承祖的前程也完了。”
程观廉闭着眼睛道:“这头一低下去,就永远抬不起头来了。真是可笑,俞姨娘害死了我母亲,最终我却要去辅佐她的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