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她抱着豆宝,先喂他吃粥。
豆宝兀自抱着那小老虎不撒手,张口将母亲喂来的粥咽了下去。
陈婉兮看着儿子奶白嘟嘟的小脸,粉嫩的小舌头舔着小嘴,软绵绵的小样子真是将心也化了。
梁嬷嬷适才说将门虎子,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像那个莽汉?
想起于成钧,陈婉兮便望着儿子怀中的布老虎出神。
这男人,对孩子倒还算上心。他到底是豆宝的生父,孩子也需得父亲的照拂。只要他当真疼爱这孩子,她也断然不会拦着。
那天,自己的言语是冲了些,但要她向人去陪不是,这辈子不会。
陈婉兮正在心中琢磨着此事如何处置,外头的人报道:“娘娘,琴姑娘到了。”
陈婉兮闻声回神,抬头果然见琴娘迈步进门。
琴娘穿着一件碧青色对襟短衫,下头着一条同色的褶裙,头发只以一根红头绳高高束起,没有梳髻,更不用簪环。她脸上没用脂粉,显着白皙的皮肤,淡色的红唇,清爽利落。
陈婉兮见她到来,便微微一笑:“琴姑娘可吃过晨食了?若无,便一道吃罢。”
琴娘点头道:“已经吃过了,多谢娘娘。”
陈婉兮将豆宝交给了章氏,向她说道:“叫你过来呢,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便将想认她做义妹的念头讲了,又道:“你在府中无名无分,一个孤身女子,到底也不是长事。若你肯呢,我便认你做妹妹,咱们是姊妹,你在王府便也就名正言顺了。往后,便是你要嫁人,我也必定替你预备一份嫁妆。”
琴娘听着,一时没有说话。
她面无神情,低着头一字不发。
陈婉兮见她这幅模样,便道她是不愿意。
正欲再说些什么,琴娘却忽然起身,跪在地下,向她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她仰面说道:“我在世上已无家人,娘娘给我栖身之地,还不嫌弃我身份低微,要认我做妹妹。娘娘待我恩重,我感激不尽。然而我出身实在低下,不敢与娘娘认姐妹。娘娘不嫌弃,我愿充作娘娘的奴婢,任凭娘娘驱使!”
琴娘家遭横祸之前,本是渔户出身。这渔户在燕朝可谓极其低下,乃是俗称下九流的行当之一。阖家住在渔船之上,无朝廷宽赦,不得上岸定居。
琴娘自幼遭人白眼欺凌,其母又早亡,不曾受过母亲的温情,后来虽为罗子陵相救,彼此陪伴,但他到底是个男子,且性格孤僻,二人江南西北居无定所。
如今到了肃亲王府,这个如同天仙般的王妃娘娘,不止收留了她,还叫人来服侍她,衣食住所照料的甚是细致,如今还肯认她做妹妹,她只觉得鼻子微酸,心潮起伏澎湃不已。
琴娘虽出身贫贱,却知晓滴水之恩,涌泉以报的道理。肃亲王妃待她如此,她便要倾尽所有以为回报。
陈婉兮含笑扶她起来,又道:“你是王爷的客人,我怎能拿你当奴婢?至于出身,我既不在乎,你又顾忌什么?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也不算什么。年岁久远,消停上一段时日,使人到户部去替你造个户籍也就是了。”
琴娘倒是个直快的脾气,听王妃这般说,也就不再推辞,只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往后必定竭尽所能的报答王妃。
陈婉兮一面吃饭,一面同琴娘攀谈些闲事。
不多时,小厮玉宝过来回报,说起王爷吃过了早饭,已动身进宫去了。
这小厮笑嘻嘻言道:“王爷今儿吃晨食,对饭食满意极了,小米粥足喝了半碗,荷叶饼儿也吃了七八个。临走时,还特地吩咐小的,往后一日三餐都照此办理呢。”
陈婉兮听出来了,于成钧这是借小厮的口向她传话。
虽说她是特意令厨房加多了王爷的饭食分量,然而听了玉宝的话,依然忍不住皱了眉头——那可是五个人的饭量啊,他居然能吃掉一半!
于成钧离府进宫,今日不必上朝议事,倒也无需早去。
这军司处,设在保和殿后的一处宫室之中,是文武重臣商议军政大事所在。日常,皇帝也在此办公。
-->>nbsp;于成钧踏进军司处大门,只见屋中已有几位官员了。
然而却是无人议事,两位御史坐在椅上打瞌睡,三个武将凑在西北窗下谈论闲事。
于成钧一见此景,顿时便生了一肚子的气——堂堂军司处重臣,不知议政,反倒在这里闲混!
他走上前去,先将那两位御史推醒,喝道:“二位大人,快醒醒,皇上到了!”
这两人登时醒转,其中一人更是一个踉跄跌在地下,另一人则抹了抹脸,满面茫然道:“皇上在哪儿?”于成钧看这二人皆是一脸酒色掏空的样子,心中更觉不耐,说道:“军司处议政所在,二位大人倒在这里睡觉。待会儿皇上来了,岂不要见罪?二位大人任御史之职,监察百官过失,怎么自家倒不知检点了?”
那人得知于成钧这是在唬他,便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肃亲王,皇上今儿不会来的,您也省些力气罢!”
于成钧皱眉道:“每月初一、十五、三十上朝议政,逢二、四、六必要于军司处处理政务。今儿是三月二十二,皇上怎会不来呢?”
那位御史说道:“您有所不知啊,这若是往常,皇上肯定要来。但是昨儿听说翰墨司治了一首新词,很是风雅。皇上一见大喜,又令喜才人按词排舞一首。这会儿,应当还在乾清宫,看喜才人歌唱舞蹈呢。”
于成钧脸色越发阴沉,说道:“这岂不是沉溺酒色,荒废朝政么?二位御史大人,你们上谏君王之失,下察百官之过。皇上荒唐如此,二位大人为何不劝谏?”
这两人面露尴尬之色,其中一人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肃亲王,这也不是我们不劝。劝了,皇上也不听啊。再劝,皇上怒了就要治罪。去年,王侍郎强行劝谏,不是被发配到滇南去了么?眼下世道,就是这等。咱们哪,点一日卯领一日薪俸就是。何苦招惹皇上不痛快,跟乌纱帽过不去呢?”
于成钧听了这等颓唐无赖的言语,面现怒色。
他正要驳斥,太子于瀚文恰巧进来,众人便向他行礼。
于瀚文还了个半礼,便走到于成钧跟前,见他面色不对,低声问道:“三弟,这是怎么了?”
于成钧便同他走到一旁,将适才之事讲了一番,又道:“大哥,皇帝沉迷酒色,文臣惫赖如斯,武将颓唐不已,京中朝堂竟已废弛到如此地步了?”
于瀚文摊手道:“如何?我之前说,你还不信哪。”说着,四下看了一眼,又道:“罢了,今儿想必就是这等了。你也不必在这儿耗着,咱们出去说罢。”言罢,当先一步,又出去了。
于成钧无奈,只得跟上前去。
他离去后,这屋中的几位官员方才议论起来。
便有人说道:“这肃亲王,自恃有军功,便这等托大。待他吃了苦头,才知道如今的世道!”
二人出得门外,于成钧便问道:“大哥,这喜才人是何人?新晋的宫嫔?如今不曾选秀,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