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2 / 2)

陈婉兮并没被他这话逗笑,她自袖中取出一样物事,递到于成钧面前,摊开手掌:“那么王爷,如何看待此物?”

于成钧只见妻子羊脂一般的掌心之中,躺着一枚玉环,正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这玉环,便是白日里那百岁糕中所夹,险些硌了他牙齿的那枚。

于成钧拧眉道:“这是白日里那物件儿,你这会儿拿来,想说什么?”话才出口,他心念如电转过,猛地问道:“你是说……”

陈婉兮微微一笑,淡淡道:“若不是妾身心有感触,私自藏下此物。白日里,若是咱们说出来点心之中另有夹带。怕是此刻京中就有传闻,王爷同郡主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于成钧斥道:“这也未免过于儿戏!再则,太后又怎会笃定,这混了异物的糕必定是被爷吃到呢?即便是爷吃了,被硌了牙。可这是皇家宴席,爷或许就不声张了。那岂不万事皆休?”

陈婉兮娓娓说道:“儿戏与否,好用便可。这虽说不过是妇人常用的小伎俩,但奈何人就是信呢?即便不信,这种场合之下,众人也一定会顺着太后的话说。”说着,她将玉环轻轻放在于成钧的手心上,小小一枚物事,竟似有千钧之重。

她眸光清冷,继而说道:“这糕,王爷吃还是妾身吃,都不打紧。要紧的是,糕送到了肃亲王府的席位上。如此,便可说是郡主与王府有缘。至于王爷的疑问,开宴之前,妾身曾在景福阁外的牡丹花圃之中同郡主争执。太后是笃定了,郡主献糕,若有此把柄落在妾身手上,依着妾身的脾气,必定不容,必定要揭条出来。这余下的事,自是顺水推舟。但她没有想到,妾身可并非是个不知审时度势、只会一昧暴躁的脾气。”

于成钧默然无言,半晌才说道:“怎见得必定是太后所为?”

陈婉兮微笑道:“王爷还记得么,糕呈上来时,太后曾说这糕还有个名字叫喜糕。然而后来待糕吃完,梅嫔再问此事,太后却又绝口不提?这便是妾身瞒下了玉环,出乎太后意料,她只得中途放弃。”说着,她将两手一摊,笑叹道:“这般,于太后而言,可全无坏处,大不了只是不成罢了。成了,郡主同王爷-->>就成了有缘人。没本钱的事,为何不做呢?”

于成钧想了片刻,移膝上床,同陈婉兮面对面坐了,说道:“婉儿,这兴许都是你多心。毕竟,爷有什么,能值得太后如此大费周章,使尽了心力,要把郡主许配给爷?再说,她若真有此意,大可令皇帝下旨便可,何必这般弯弯绕绕。”

陈婉兮仰头,美丽的眸子流光轻转,睨着于成钧,浅浅一笑:“太后为何定要将郡主嫁给王爷,妾身不知。然而,太后此举便是要‘生米熟饭’,将王爷与郡主有缘做在众目睽睽之下,令王爷无可反悔。此事一出,淳懿郡主便只能嫁给王爷。王爷若不允,便是毁了郡主的清誉。王爷如今在官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经受的起这般打击?”

于成钧心中忖度了一番,将手一拍大腿,大声道:“此计当真毒辣!若非你警觉,只怕咱们真要落套。到了那时,爷可是进退两难!”

陈婉兮向他一笑,侧头问道:“进退两难,王爷难道不觉得,将淳懿郡主迎入府中,纳为侧妃是一桩美事么?郡主虽说父母早亡,母家并无势力。但她有太后做靠山,有了这层关系,怕太后不站在王爷这边么?便是母妃,往后在宫里也更得意几分了。”

两人谈至此时,陈婉兮心中那些郁结却疏散了些,面上的神情亦活泛了许多。

于成钧瞧着妻子灯下香腮如雪,似笑非笑的睨着自己的样子,心中不知怎的蓦地就腾起了一股火。他出手如电,拧着陈婉兮的面颊,笑骂道:“你就跟爷贫嘴吧,心眼儿小的跟针鼻儿一样,还要犟嘴!”

陈婉兮吃痛,急急的将他的手打落,抚着脸斥道:“王爷说话便说话,动手动脚,也不怕掐出褶子来。”

于成钧原就是想逗她,便是生气呵斥,也好过之前那郁郁不言的样子。见她终于笑了出来,他心中方才一松,又正色道:“婉儿,爷老早就跟你讲过,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朝堂上靠的是本事,不是这些裙带姻亲。莫说淳懿郡主,就是身份再贵重十倍,爷也不稀罕这些。爷有你,这辈子足了。”

陈婉兮颇为动容,她眸光微暗,轻轻说道:“妾身倒是愿意相信王爷,但只是,世事总不会尽如人意。”

于成钧揽过她的身躯,让她的头依靠在自己的肩上,沉沉说道:“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爷不肯的事,谁也不能勉强。”

陈婉兮眼眸轻阖,于成钧身上那淡淡的男子气味儿,令她颇为惬意,她说道:“但若是皇上下旨呢?王爷,总不好抗旨不遵。”

于成钧说道:“虽说如今朝廷风气不正,但偌大一个国家,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总需有人出来做事。爷是有能耐的人,皇帝心中有数,便不会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来逼迫爷。”

陈婉兮浅浅一笑,没有接话。

于成钧的想法,有些过于乐观。但他是行军打仗、为国效力之人,行事作风自然光明磊落,这等肮脏的勾心斗角,与他并不相称。

但能得他这一句承诺,她心中那些彷徨与阴霾便尽数吹散。余下的事情,她来看着就好。

这般,又过几日。

自从寒食节之后,淳懿郡主便成了京中头一号的风光人物,今日陪着太后往玉佛寺上香礼佛,明日便是在宫中办赏花宴。京中的名门望族,命妇女眷,闺秀千金,无不争相与之结交。她每日不是在赴宴途中,便是在哪家宴席之上。

一段时日下来,京城世家无不称赞郡主美貌大方,天真活泼,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陈婉兮没功夫理会此事,因鹅脂香成了上用贡品,必得加紧炮制。而经了寒食宴那一出,京城里略有些脸面人家的女子,交口相传,脂粉必要天香阁所产才好。即便不能用到进贡的,买些旁的也是好的,总是沾了宫里的贵气。

如此这般,天香阁生意更红火热闹起来,每日人满为患。

她筹备了许多日子的绣坊,亦也开业。铺子就选在距王府不远的甜水大街,此处是京城要道,横贯东西,行人众多。若遇集市,更是火热。

自苏州聘来的绣娘与绣工,果然技艺高超,织出来的绸缎布匹,绣出来的各种绣品都是极精致上乘的。陈婉兮更独出心裁,在花样上略做了变化,融入了京城之中流行的样式,既不失苏绣的清新雅致,又吻合京城人士的喜好。

绣坊取名霓裳坊,名儿虽俗了些,却通俗易懂。

陈婉兮更暗令掌柜,于天香阁中买卖时,将霓裳坊将开业的消息,递给那些来采买的豪门世家,更暗示那日有寻常难得一见的绣品。

有天香阁在前,人人便都猜霓裳坊里必出良品。绣坊才经开业,便被踩踏了门槛。

各户人家采买了绣品回去,见果然精美异常,花样新奇,那些爱好打扮的夫人小姐们,更是心花怒放。正赶上天气将热,裁制夏衣,这些人家几乎将霓裳坊的存货采购一空。

如此种种,皆是陈婉兮一人操持。

谭书玉入了仕,既没功夫,亦不合适再亲自做生意。他倒是遣了一名忠心精明的账房,前来协助。

陈婉兮忙的不可开交,自也没心思再去理会淳懿郡主的事情,只暗暗遣人打探消息。

而于成钧那边,朝中军机政务繁忙,更是一丝空闲也无。大燕官场如今虽风气不正,但心存报国之念者依然甚多。这些人靠拢在于成钧的身侧,以他为马首是瞻,隐隐成了一派势力。

这般忙里易过,过了端午吃了粽子,一晃就是五月底了。

这日午后,陈婉兮将本月分成同那账房吴先生当面算了个清楚明白,打发他离开,方才有喘息的时候。

天气日渐炎热,午后屋中更闷热起来。

陈婉兮便挪到花园荷花池旁,在浓密的树荫下头小憩,临着水,令丫鬟打着扇,倒还舒坦些。

杏染在旁轻扇羽扇,问道:“娘娘,如今京里人都争相结交淳懿郡主,您倒怎么不肯和郡主亲近呢?”

陈婉兮媚眼轻阖,微微笑道:“同她亲近,有什么好处么?”

杏染道:“总是太后娘娘疼爱的人,再说,京里那些女眷也没少议论咱们。”

陈婉兮便问道:“他们议论什么?你听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