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得太晚了,吓死我了。”一语未了,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床前之人正是五皇子贺延修。他捡起徐子清的衣服,为明珠披上,俯身,深深地做了个揖,连声道歉,“对不住,郡主。都是在下自作聪明,害郡主陷入危险,受了惊吓,还请郡主原谅。”
明珠的衣裳并没有撕破,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擦了泪,道,“其实也不能怪你,谁也没想到徐子清会出现在这里。现在该怎么办?他刚才背对着你,肯定没看到你的脸。”
“逼奸良家女子是重罪,虽企图未遂,依律,也当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他父亲是地方父母官,凡我朝官吏,犯奸属地女子,或纵容亲属犯奸的,依律革职,永不叙用。他爹的乌纱,就算是被他作没了。郡主放心,这件事就着落在我身上了,既要为郡主讨回公道,又不会大肆张扬出去,在下自有分寸。”
“那就多谢五皇子了。”明珠心头一松。
“不敢不敢。是在下保护不周,才让歹人惊吓了郡主,在下惭愧。郡主今后若有差遣,在下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说罢,又是一揖。
“五皇子不必如此。”明珠欠身,不敢受他的礼,“对了,我刚才喊的声音很大吗?”
“不小。”贺延修皱眉。
“外面都听得见?”
“听得见。”
明珠还想追问,忽听隔壁传来“叮叮当当”的打斗声,似乎连桌子都掀翻了。
贺延修淡淡一笑,“看来我赌对了。‘青鸾’上钩了,宗训兄那头也有眉目了。走,郡主,咱们过去看看。”
“嗯。”明珠点点头,跟随贺延修而去。
大厅里的人都听见打斗声了,联想起最近世面不太平,那些寻欢作乐的富人还以为有强人打劫呢,能溜的都溜了,腿慢的,也都躲到了房间里,不敢露头。两人一路走来,竟是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刚迈进凌宗训的房间,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两人吃了一惊,数了数,竟有二十多人!
凌宗训仿佛杀红了眼,一手掐住了最后一个冲上来的女子。
“宗训手下留情,留活口!”
凌宗训一松手,女子直直地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还是死了啊!”五皇子大失所望。
凌宗训也不理他,抬头,一眼看到了明珠,便直冲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怎么样?我听见你的喊声了,有没有出事?”凌宗训眼中全是紧张。
“没事,五皇子一直在暗处,怎么会有事?”明珠抽回了手,无视了凌宗训关切的眼神。当着贺延修的面,她真的是很难为情。
“咳咳。”贺延修干咳两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无奈地道:“宗训兄,拜托睁大眼睛看看,这儿还有个大活人呢!你不要一时真情流露,就忘了我的存在呀!你俩在那儿卿卿我我,我真是好尴尬啊!”
“哪有什么卿卿我我?”明珠瞪了他一眼。
“我发现,眼睛漂亮的女子都很爱瞪人,我娘也是。”贺延修头疼地道。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凌宗训怒视着他,“都怪明珠没说清楚,早知道是你设的局,我死活都不会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你这小子,我才信不着呢!”
“信不着我?那我也赌对了呀!”贺延修苦笑道,“早知道你下手这么狠,骂人这么有精神头,就多下一些药粉了。”
明珠默默看了一眼凌宗训。她也没想到,他中了曼陀罗花粉,这么快就恢复了体力。
贺延修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药粉没问题,是剂量的问题。我跟宗训是多年的兄弟,他能扛得住什么程度的药劲,大概只有我最清楚了。那点剂量,只能在最初的时候让他略感晕眩,只怕郡主动手绑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清醒了。后半程,纯粹陪郡主玩而已。”
“好呀,又骗我?”明珠扭头,“谁稀罕他陪着玩。”
“在下也是好意,给郡主个机会,让你教训教训他。”贺延修笑道,“不过药粉是必须下的,宗训兄我了解,他这个人刚强太过,让他示弱,实在是难如登天。所以这点药粉就等于是个引子,引宗训兄进入状态的,又不会真正影响他的体力。”
“五皇子,你对他一定有很深的误解。”明珠翻了个白眼,“谁说这小子不会示弱?他假装晕倒的时候,假装溺水的时候,那才叫一个逼真呢!每次都骗得我团团转。”
贺延修大笑起来,“真的?还有这回事?那肯定是因为郡主心太软了。我还没见过宗训在别人面前示弱呢!不过‘青鸾’跟郡主可不一样,既然是三哥培养出的人,眼光一定很毒,假如被她们看出一丝破绽,便不会倾巢而出了。”
“说来说去,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确定‘青鸾’的老巢会在这里?”明珠疑惑地道。
“其实我也不敢确定就在这醉月轩,但我推测应该是青楼不会错。干旱以来,每天都有外地流民跑到清江郡,徐长泽为了维护治安,对进城的外地人盘查得特别严格。宗训兄第一天进城,就被徐子清盯上了,这固然是他有心暴露,但也需要对方重视才行。这些青鸾女子倏忽出现在城里,倏忽出现在郊外,进进出出竟然没有引起徐家的一丝警觉,除了她们武功高强之外,我想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们在城里有个固定的据点,而且肯定经营了很久,让人很难生疑。这么多女子聚集的地方,我想不是尼古庵就是青楼了。她们个个乌发浓密,庵堂排除,所以我猜是青楼。青楼客商往来,鱼龙混杂,最适宜打探消息,而且妓-女也是有流动性的,今儿卖进来,明儿赎出去,真有人执行任务死了,或是贺延雄派了新人过来,都不会引人怀疑。今天若是试探不中,我还打算明儿个去怡红楼呢!幸好中了,省了咱们的力气。”贺延修笑道。
“五皇子果然机智过人,难怪皇上经常称赞你呢。”明珠笑道,“不过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洗干净他的脸,故意暴露他靖阳侯的身份?原定计策,不是你藏在徐家查账本,他在外面假扮你,吸引火力吗?”
“正如郡主所说,如果真的要杀五皇子,她们一定会反复踩点,斟酌方案,争取一击成擒。她们也怕次数多了,会暴露身份啊!不过这世上有一个人,能让三皇子和她的‘青鸾’杀手立刻失去理智,这人就是靖阳侯凌宗训。郡主不关注朝堂上的事,自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连我那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大哥都知道重金贿赂宗训,拉拢他这个军方最重要的势力,为什么比猴儿还精明的三哥却始终无动于衷?那是因为他们的仇太深了,他心里有数,再怎么拉拢也拉不过来。我三哥恨宗训恨得要死,之前也派人暗杀过他,然而次次失败。这些事‘青鸾’肯定知道,说不定就是‘青鸾’负责去执行的。试想,错过了今天,她们还有几次机会,能碰上一个服了迷药、被绑在椅子上的凌宗训?何况杀了他,就是剪除了我最大的臂膀,她们知道了真假‘五皇子’的秘密,利用身份潜入衙门,杀我又有何难?这样既完成了主人的任务,顺便还替主人除掉一个心腹大患,换做是谁都会想立这个功吧?更何况,在下与郡主郊外遇伏是头午的事,那个树林如此隐秘,我可不敢保证她的同伙能在短短一下午的时间找到她的尸体。如果找不到尸体,她们自然也找不到那封“杀死五皇子”的任务书,今晚就算再怎么表演也是白费。所以说,宗训与其假扮我,不如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更能引诱青鸾动手。而且今天出现在这里的还有郡主你。她们也想杀郡主,替死去的姐妹报仇呀!总之,正是这许多因素掺杂在一起,才造成了‘青鸾’这一次的失去理智。我应该庆幸,她们都死在这儿了。不然让徐家的人知道,我才是真正的五皇子,对查案还是有点麻烦的。”
明珠点头,贺延雄将凌宗训恨之入骨一事,她是知道的,前世便是如此。
“查案进展得怎么样了?拿到徐家挪用府库公款的罪证了吗?”明珠关切地问。
“异乎寻常的顺利,多亏了郡主那封伪造的书信。郡主真是奇才,徐长泽看了那封信,马上就决定要倒戈投靠五皇子了,于是我查起证据来就容易多了。”
“五皇子过奖了,我只不过模仿了一下贺延雄的笔迹而已,肯定还是你动用三寸不烂之舌,最终劝动了徐长泽。”明珠笑道。
“什么书信?”凌宗训狐疑地打量着他们,“你们俩背着我搞什么阴谋?还想不想让我配合你们了?”
“还配合呢!不是说好了留个活口吗?你这没轻没重的,一个人证都没了。”明珠失落地道。
“我担心你的安危,自然是怎么快就怎么打,谁还管得上她们死活。”凌宗训淡淡地道。
“这也怪不了宗训兄,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吧。”贺延修道。
“你还没告诉我,明珠伪造的那封信到底是什么内容呢。”凌宗训不满地道。今天的事让他很不高兴,明珠竟然和贺延修密谋商议事情,没把全部真相告诉自己,他觉得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
“很简单,以三皇子的口吻,栽赃楚家和徐家联手,贪污朝廷府库,囤钱囤粮,意图谋反。”贺延修笑道。
凌宗训吃了一惊,看向明珠,“你可真大胆。”
“这不是以三皇子的口吻栽赃吗?反而是一出空城计,可以释皇上的疑心,再加上五皇子回京之后替我家多说好话,皇上肯定不怀疑了。”明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