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就是端阳节的正日子,文安侯府里的各样送礼饮宴的家事早已打点安排完毕,荀澈因为宣帝给近臣与皇子亦有赐宴便早早出门离去,而需要奉旨到后宫的明华月、俞菱心和荀滢三人亦是仔细更衣装扮,比荀澈晚了一个时辰出门。
文安侯府的车马也算是来往宫城十分经常的,一路前行进宫都是轻车熟路,十分顺畅,而到了赐宴的晏庆殿,内里也已经到了不少宗亲命妇,衣香鬓影,珠翠环珮,也是锦绣灿烂,煊赫非常。
俞菱心与荀滢一同跟在明华月的后头,走动之间见礼招呼,并没有什么太过陌生或是意外的人事。除了或多或少想起上次去年那次荒唐而混乱的选秀赐宴之外,其他的一切倒都是平安顺畅的,感觉上就是一场极其普通的寻常宫宴。
很快到了饮宴的时辰,酒菜果品流水一样地送到各席,文皇后端坐在凤位上,眉眼之间很有几分润泽富态,大约是因为先前卧病许久的四皇子终于得以痊愈,而今日丽妃又告病未到,看起来越发的和蔼温柔,简单几句场面话之后,便令众人饮宴谈笑,尽可轻松。
俞菱心面上倒是含笑的,还与荀滢说了几句菜品酒水的闲话,心里那根弦却始终不能放松。她总觉得文皇后这样的姿态有哪里是不大自然,却又有些说不清楚,所以纵然是看似说笑,目光也还是时不时向凤位的方向略微扫一扫。
事实上,俞菱心的这口气并没有提太久,基本上在菜品上齐了之后不到一刻,在宴会气氛看似最是融洽和谐的时候,文皇后果然开口了,而且是直接点名了荀滢:“许久不见,荀家小才女又长高了呢。就快十五岁了罢?”
这样亲切和蔼的口气,就好像昭阳殿与文安侯府真的有多么亲近似的。
但荀家当然是不能不接这话的,荀滢规规矩矩地起身行礼:“才女二字万不敢当,娘娘谬赞。臣女还有三个月满十五岁。”
“果然是大姑娘了。”文皇后微笑颔首,“去年选秀的时候你病着,可叹那几个小子没福气。今年身体可好些了?”
这话一出,半个晏庆殿里的人耳朵都悄悄留了神,虽说也不好立刻闭口叫宴上的热闹彻底冷下来,但到底还是略有些沉了沉。毕竟,皇后这话里的意思太叫人留神了。
难道昭阳殿想给荀滢做媒?在这时候的局势下?
“多谢娘娘垂问。”明华月主动应了声,“小女去岁的心悸之症到今年的确好些了,不过前日里请太医复诊,还是说需要多静养休息,不能太过伤神,也不宜太早出阁。不怕娘娘笑话,这倒也让臣妇遂心了,原本也是盼着将小女在家中多留几年,不想太早出阁。”
“婚姻大事,自然是要慎重的。”文皇后却好像完全没听出明华月言语中的提防之意,直接顺着笑道,“若是本宫有这样的好女儿,定然也要像文安侯夫人这样,精挑细选,哪怕晚几年,哪怕寻个年纪小几岁的,也要选个门第学问都配得上的才行。”
俞菱心忽然心头猛然一跳,“小几岁”?难道文皇后是替四皇子打荀滢的主意?
四皇子快要十三岁了,体弱多病,个子也不高,大盛的皇子又多有晚婚的例子,所以在群臣与宗亲心中,始终都觉得赵王还是个小孩子。
但认真论起周岁,四皇子比荀滢也就小了两岁多,程雁翎还比明锦城大两岁呢,所以这并不是一个不能谈婚论嫁的年龄差。
明华月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立刻笑道:“娘娘太夸赞了。小女病弱,臣妇其实并不求她将来嫁到什么高门显贵,只要夫婿学问好人品好,要是再大上两三岁,能照顾她便是最好了。”
文皇后一笑:“其实照顾人这件事,哪里只是在乎年龄大小呢。说到底姻缘姻缘,还是看缘分的。”言罢便是一摆手:“听说荀姑娘结社论文,可算是京中闺秀里的状元了,又写一手好字,今日佳节宴庆,荀姑娘赋诗一首可好?”
话说到这个地步,在场众人已经没有人不明白了。俞菱心更是心下雪亮,难怪魏王不会急着在端阳节对荀滢动手,原来是文皇后已经有所打算了。
那么这个时候,原本预备上的计划便能用了。
几乎就是在荀滢刚要应答皇后之言的一刻,俞菱心“哎呦”一声轻呼,随即便见她裙子上隐约洇出红色,旁边的人登时便吓到了,荀滢更是脸色大变,赶紧去扶俞菱心:“嫂子!”
俞菱心顺势就倚在荀滢身上,侧脸低头,好像十分难受的样子,捂着肚子倒吸冷气。明华月当然也快步过来:“慧君!你怎么样?”
随着场面迅速紧张起来,文皇后原本还和蔼端庄的脸也彻底变了,荀澈的妻子要是这时候在晏庆殿出事,后果如何她现在都不敢去想!
不过幸好,在她刚叫了一声传太医之后,明华月已经十分知情识趣地起身禀报:“娘娘,臣妇的儿媳胎气不稳,臣妇要立刻带她回府医治,还请娘娘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