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音否认道:“我虽然去了,但嘉容楼主不是因为我才来的。”她坦白说,“是师父请她来的。”
白檀怔了怔,随后苍白地笑了笑说:“原来玄尘师叔也去了,看来我不仅亏欠了你,还亏欠了玄尘师叔。”
陆沉音没说话,人依旧站在门口,没进来的意思。
比之过去,她今日太冷淡了一些,白檀看出来了,以他的智慧,当然也知道是为什么。
“师妹。”白檀垂下眼,盯着茶杯说,“多谢你,也多谢玄尘师叔。我本以为自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我不会忘记你们的救命之恩。”
陆沉音沉默了一会才说:“师兄是为救我才命在旦夕,我为师兄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至于师父,他帮师兄等于是在为我偿还恩情,我会好好回报他的。”
白檀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以前能说会道,总能把陆沉音哄得开开心心,可现在他那些技能好像都丧失了。
他静默地看了她一会,有些疲惫道:“你回去吧,我没事,不耽误你时间。”
陆沉音道:“既然来了,就先为师兄补全今日的灵力吧。”
她终于走了进来,将朝露放到桌上,朝白檀伸出手。
白檀怔了怔,恍惚忆起素云长老说过,这段时间一直是陆沉音在照顾他,每日为他补全灵根匮乏所需的灵力。
他安静地望向陆沉音,她很专心,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等灵力补完,就干脆地站起来要走。
白檀目送她到门口,在她真的离开之前,突然开口道:“师妹会回报玄尘师叔,我也要回报师妹才对。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陆沉音背对着他说:“师兄为什么觉得你需要报答我?你救了我,我救你不是应该的吗?”
一报还一报,这样说一点都没错。
可白檀心里清楚,他是在紧要关头救了她没错,但他同样也害了她。
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是他高估了自己,以为一切尽在掌控,谁知……
“你真的不用我做什么?”他语气复杂地问。
陆沉音回过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摇头道:“不用。师兄什么都不做,大约就是最好了。”
她没说清楚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白檀也不需要问,他心里清楚得很。
窈窕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白檀闭了闭眼,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个自嘲的笑容、他握紧了拳头,心思繁复间没怎么注意茶水的温度,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结果被烫得很难受。
他咳了许久,嗓子疼极了,这个时候他好像才突然想起,他的修为都没了。
未来百年内,也没有修行的可能了。
他如今,是个废人了。
白檀闭上眼,复又咳嗽起来,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他想。
青玄峰上,宿修宁于云端崖边抚琴。
容楚钰拿了剑,正在后山练剑,他一刻不曾陪同。
端坐在琴前,睁开眼望着云海波澜,宿修宁回想着方才自法器中看到的陆沉音与白檀,思索着他们的对话,神色平静,眼神沉宁。
太微剑半段剑刃刺入一侧青石之中,剑柄上长生结随风飘动,画面寂静又美好。
只是它传给宿修宁的心音,破坏了这份美好。
“我之前跟你说过,你的剑意变了,你那时不承认,现在呢?”
太微曾是太渊真仙的佩剑,在宿修宁结丹的时候,太渊真仙亲自将它传给了他。
除了太渊真仙,陪伴在宿修宁身边时间最长的就是太微了。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他的话,那一定是太微。
宿修宁望着远处云海,语气平静道:“变了就变了吧。”
太微一怔,想说什么,但宿修宁接下来的话让它自己都困惑了。
“你觉得剑意到底是什么?它真的需要永远一成不变吗?”
他似只是随口一问,“师父教我太上忘情,剑道无情,又到底是不是要我断六亲,斩爱恨?”
宿修宁拨动琴弦,古琴音色清润,他弹琴的心态亦十分平和,琴音流淌而出,令听到的无论是剑还是人,都慢慢平静下来。
静下心来,太微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剑,只记得太渊是怎么做的,他那么做了,飞升成了真仙,我也希望你能那么做。”
“可师父没做的,也不一定是我不能做的。”宿修宁语气冷静道,“师父曾跟我说,太上忘情,不是无情。他教我的剑道,名唤无情,也不是真的没有感情。”
太微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了,又闭麦了。
宿修宁今天难得话多,他好像要把他这辈子对太微说的话全都在今日说完。
“我这样想的时候,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就证明我并没想错。”
他微微扬眸望着天,天色渐渐暗下来,太阳一点点落下,风吹起他轻巧飘渺的白纱衣,他很慢但很理智地说:“我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但肯定不是现在这样。我记得那时会因为练成了一套剑法高兴许多天,会因为师父一句斥责难过很久,也会因为师兄对我天赋的羡慕稍稍骄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情绪我都没有了。”
“我隐约记得,师父曾问过我怎么了,我问师父这样不对吗?这样练剑会更专心。师父看着我很久,只摸了摸我的头,跟我说,如果这是我自己找到的道,那也很好。”
“太微,我想我一直以来,都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