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没有要我什么感情都不能有,如果他真的像你我曾以为的那样想,婧瑶当初总是缠着我,跟在我身后,他不会放任不管。”
“可能一直以来,矛盾的根源就不在我的道,在我自己的心。”
太微听得云里雾里,有点被绕进去了,整个剑都有些动摇。
宿修宁在此刻挥了挥手,水镜现出,一点点变大,镜子的那边波动了一下,出现了一位白眉白须的佛修。
“归一大师。”
归一大师念了声佛号,温和道:“玄尘道君。”他缓缓说,“你安排齐师侄托付老衲的事,老衲已吩咐下去了,你尽可安心。”
“今日打扰,不是为了这件事。”宿修宁微垂眼眸,云烟之中,他身形影影绰绰,如画中仙。
归一大师看了他一会,笑着说:“太渊真仙飞升前曾跟老衲说,玄尘道君渡劫时或有疑问,想来如今时机已到,他有几句话嘱咐老衲,在玄尘道君困惑的时候,告知于你。”
宿修宁倏地抬眸,清寒的双眸目光沉炽地望着水镜。
归一大师温善道:“真仙让老衲告诉道君,万事随心而行便好,只要不会后悔,那么哪怕在众人眼里你是错的,但在你心里,在你的剑意里,你就是对的。”
《清静经》里讲,真常之道,悟者自得。
每个人的道是什么,教是教不会的,需得自己悟。
有些事在别人眼里可能是错的,但你心里觉得它没错,坚持下去,此生不悔,那它便是对的。
即便它一开始是错的,最后也会被修成对的。
水镜散去,宿修宁站起身,天空云卷云舒,雷鸣震震,陆沉音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袭白色锦袍,银冠簪发,雪色发带飘逸摇曳的青年站在黑云滚滚之下,烈风吹得他衣袂铮铮作响,他在崖边笔直而立,似最巍峨的山脉,最凌俊的仙人。
有那么一瞬间,陆沉音觉得他就要从此渡劫而去了。
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一道闪电直接劈在她前面,她睁大眼睛,不得不停下。
雷声随着闪电而来,宿修宁自一片雷云之下蓦然回首,面如美玉,气质绝世,望向她的眼神,似蕴藏着世间所有的春风与夏雨,温柔而惊艳。
陆沉音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她展颜一笑,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她感觉到了,宿修宁一直卡在渡劫中期的修为进益了,虽然她看不透,但她猜必然已到了后期。
其他人也和她想得差不多。
紫霄峰玄灵道君洞府,他自闭关中睁开眼,怔怔地望着窗外雷云滚滚,有些茫然。
原以为宿修宁身陷情劫,恐难以参透,但这又是什么?
他突然有些迟疑,他的安排,他的所思所想,是不是错的?
属于渡劫后期的神识自整个青玄宗漫延而去,所有在此刻看着天的人,都能想到是谁人有这般威能。
渡缘寺里,归一大师敲了一下木鱼,微笑着念了句“阿弥陀佛”。
飞仙门里,蒋门主脸色难看地望着雷云,难掩心中怯怕。
流离谷内,赤月道君看着宿修宁命鹤童送来的信物,蓝宝石银簪、如意结、玉埙,一样不缺,齐整完全,那随信附上的退婚书,他压了许久也没想好怎么交给江雪衣。
江雪衣站在七弦塔最高的地方,仰头看着雷云,控制不住地想起陆沉音看宿修宁的眼神。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眉心一点朱砂痣红得像要滴下血来。
魔宗内,正在修炼的婧瑶猛地站了起来,奔到殿外望着天空滚滚雷云,想到宿修宁得道,离飞升更近了一步,她下意识为他感到高兴。
可回过神来,她又意识到她早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暗了暗,看着自己布满疤痕的手心,自嘲地笑了笑。
更多的人怎么看怎么想,当事人现在也没心思去在意了。
雷云散去,天空恢复成正常的傍晚夜色的时候,陆沉音这才迈开步子,跨过闪电劈开的地面,一步步走向宿修宁。
宿修宁就站在古琴之前,隽永如月地等着她过去。
等她终于走到他面前时,便问他:“师父是快要飞升了吗?”
宿修宁低下头,慢慢道:“也许。”
陆沉音看着他,用眼神描绘着他的睫羽,他挺拔的鼻梁和薄薄的唇瓣。
“但在那之前,为师还有一件事要做。”他忽然这样说。
陆沉音顺着问:“什么事?”
宿修宁没有回答。
他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她靠在他胸膛上,鼻息间满是他身上清寒冷淡的梅花香,她所有的不安都被安抚了下来。
宿修宁抱着她缓缓抬眸,望着天界的方向。
他想,他不能到了飞升的时候,还和她只是师徒关系。
他不可能让他们永远套在这样的禁忌之下,他想要名正言顺。
虽然这也许要经些波折,恐还会被口诛笔伐,为他带来无尽骂名……
但他,不悔。